浪漫言情小说手机站 > 承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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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页

 

  承欢忽然加一句:“大人到底还好些,孩子最惨。”

  看护叹息一声,“谁说不是,穷孩子还不如畜牲,我见过家中懒,一个月不给洗一次澡的孩子。”

  刹那间病房内悲惨气氛减至最低,完全像朋友闲聊一样。

  祖母不语。

  承欢看到她的头轻轻一侧,往后仰去。

  承欢警惕地唤:“祖母,祖母。”

  看护本来正打算离开病房,闻声转过头来,迅速把住病人的脉,另一手去探鼻息。

  她讶异地说:“老太太去了。”

  承欢十分欢喜,这真是天大的福气,这叫作无疾而终,一点痛苦都没有,亲人侍候在侧,闲话女性必须有钱傍身,然后一口气不上来,就悄然而逝。

  她轻轻说:“按照华人的说法,我祖母前生必定做什么好事来。”

  连年轻的看护都说:“是,我相信。”

  承欢站起来,她已完成送终的大业。

  她轻轻走出医院。

  在大门外等车,她看到一名臃肿的少妇正与家人等车,手中珍如拱璧般抱一新生儿。

  承欢过去探头一看,那幼婴紫红脸皮,小小面孔如水晶梨般大小,闻声睁开黑白分明的眼睛来。

  承欢笑了。

  医院真是天底下最奇突的地方,生与死之重头戏都在这座剧场内演出。

  承欢让他们母子先上车,她搭随后那辆。

  她直接回办公室,先用电话与父母联络,然后照常处理公务。

  辛家亮过来与她谈过十分钟。

  “父亲与母亲摊牌,要求离婚。”

  承欢问:“辛伯母怎么说?”

  “她立即答允。”

  呵,承欢对辛伯母刮目相看。是她狗眼看人低,老觉得辛太太不学无术,沉于逸乐,未料到她遇大事如此果断。

  她语气充满敬佩,“君子成人之美。”

  “承欢,你似乎不知事态严重,她分了财产决定往外国生活,那些钱永远归不到你同我手上。”

  承欢笑笑,“我从来不觊觎他人钱财。”

  辛家亮说:“在这件事上我与你有极大歧见。”

  “家亮,我同你已有屋有田。”

  辛家亮看看表,“我要回公司开会,散会再说。”

  可是那个下午,有一位欧阳律师打电话来传承欢过去接收遗产。

  承欢没想到祖母会老练能干得懂得雇用律师。

  她听清欧阳律师公布遗产内容,不禁怔住。

  “——铜罗湾百德新街海景楼三楼甲座公寓一层、北角美景大厦十二层丙座公寓一层,另汇丰股票----”

  承欢一点都不感激这个祖母。

  匪夷所思,这么些年来,她住在养老院内一直冷眼看他们一家四口为生活苦苦挣扎,从不加以安慰援手。

  承欢铁青着脸,有一次她险险失学,祖母见死不救,由得麦来添四处外出借贷,幸亏张老板大方慷慨,乐善好施,帮麦家度过难关。

  这老太太心肠如铁,带着成见一直到阴间去。

  承欢待律师宣布完毕,问道:“我什么时候可变卖产业?”

  律师答:“待交付遗产税后约一年光景吧。”

  “我已决定全部套现。”

  “我们可以代办。”

  “好极了。”

  “估计麦小姐可获得可观利润,财产接近八位数字。”

  承欢露出一丝笑容。

  真是意外。

  她站起来道谢,麦承欢中了彩票呢,多么幸运,她离开律师写字楼,立刻去找毛咏欣。

  好友在会议室,她在外头等,拿着一杯咖啡,看窗外风景。

  祖母那样讨厌他们,终于还是把麦家的产业归于麦家,所以二世祖们从来不怕得不到遗产。

  承欢在心中盘算,第一件事是置一层像样的公寓让父母搬出廉租屋。

  把那种第十四座十八楼甲室的地址完全丢在脑后,换一个清爽大方的街名大厦名。

  她微微笑。

  毛咏欣一出会议室看到她:“承欢,你怎么来了?”

  连忙与她进房间坐下。

  一边关怀地问:“最近犯什么太岁,为何发生那么多事?”

  “也没什么,还不是一桩桩应付过去,一天只得廿四小时,日与夜、天天难过天天过。”

  “说得好。”

  “咏欣,多谢你做我的好友。”

  毛咏欣十分诧异,“哟,这话应当由我来讲。”

  承欢告辞返回办公室。

  同事对她说:“一位辛先生找了你多次。”

  承欢猛地想起她与辛家亮有约。

  电话接通了,辛家亮诉苦:“我已决定送一只寰宇通给你。”

  承欢只是赔笑。

  “出来开解我,我情绪极之低落,希望有人安抚。”

  承欢遗憾地说:“还是做孩子好,不开心之际喉咙可以发出海豹似的呜咽,接着豆大眼泪淌下脸颊,丝毫不必顾忌。”

  辛家亮说:“真没想到我会成为破碎家庭的孩子。”

  承欢嗤一声笑出来。

  破碎的家庭怎么样她不知道,可是麦家经济情况一向孱弱,也像随时会得崩溃,承欢提心吊胆,老是希望可以快点长大,有力气帮这个家,一踏进十五岁,立刻帮小学生补习找外快,从不缺课,因长得高大,家长老以为她有十七岁,她一直懂得照顾自己。

  “你应当庆幸你已经长大成人。”

  辛家亮承认这点,“是,这是不幸中大幸。”

  “下班在楼下见。”

  他们初次见面也下大雨,承欢为建筑署新落成文娱大楼主持记者招待会。

  记者围住助理署长问个不休,矛头指向浪费纳税人金钱的大题目之上,那名官员急得冒汗,一直唤:“承欢,承欢,你过来一下。”命她挡驾。

  简介会终于开始,辛家亮上台介绍他的设计,承欢离远看着他,哗,真是一表人才,又是专业人土,承欢有点心向往之。

  散会,下雨,他有一把黑色男装大伞,默默伸过来替她遮雨,送她到地铁车站。

  承欢第一次发觉有人挡风挡雨的感觉是那么幸福。

  他并没有即刻约会她。

  过两日他到文娱馆去视察两块爆裂的玻璃,踌躇半晌,忽然问:“麦承欢呢?”

  文娱馆的人笑答:“承欢不在这里上班,承欢在新闻组。”

  他呵了一声。

  这件事后来由同事告承欢。

  又隔了几个星期,他才开始接触她。

  开头三个月那恋爱的感觉不可多得,承欢如踏在九重云上,早上起来,对着浴室那面雾气镜理妆,会得格一声笑出声来。

  今天。

  今天看得比较清楚了。

  那个温文尔雅的专业人士的优点已完全写在脸上,没有什么好处可再供发掘。

  最不幸是承欢又在差不多时间发现她自己的内蕴似一个小型宝藏。

  他在楼下等她,用的还是那把黑色大伞。

  “祖母去世有一连串事待办。”

  这是辛麦两家的多事之秋。

  不提犹自可,一提发觉初秋已经来临,居然有一两分凉意。

  “婚期恐怕又要延迟了。”

  “那么,改明年吧。”

  “好主意。”

  “起码要等父母离了婚再说。”

  好像顺理成章,其实十分可笑,儿子不方便在父母离婚之前结婚。

  伞仍然是那把伞,感觉却已完全不同。

  雨下得极急,倘若是碧绿的大草地,或是雪青的石子路,迎着雨走路是一种享受。

  可是这是都会里一条拥挤肮脏的街道,愤怒烦躁的路人几乎没用伞打起架来,你推我撞,屋檐上的水又似面筋那样落下。

  承欢叹口气,“我们分头办事吧。”

  辛家亮没有异议。

  待过了马路,承欢忽然惆怅,转过头去,看到辛家亮的背影就要消失在人群中。

  她突然极度不舍得,追上去,“家亮家亮,”手搭在他肩膀上。

  辛家亮转过头来,那原来是个陌生人,见承欢是年轻美貌女子,也不生气,只笑笑道:“小姐你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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