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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页

 

  承欢没听清楚,“什么?”

  麦太太叹口气,“真不甘心这样就老了。”

  “妈,你还不算老,照目前准则,四十八岁,不过是中年人。”

  “可是,还有什么作为呢。”

  承欢忍住笑,“母亲本来打算做些什么?”

  “我小时候,人家都说我像尤敏。”

  “那多好。”

  麦太太又吁出一口气,“可是你看我,一下子变为老妪。”

  “也不是一下子,当年做了许多事,又带大两个孩子。”

  眼睛老花,更年期征象毕露,如此便是一生,唉。

  承欢终于忍不住笑出来,“母亲缘何长吁短叹?”

  “为自己不值呀。”

  承欢握住母亲的手,“人生必有生老病死。”

  “我还没准备好,我真没想到过去十年会过得那样迅速。”

  “是因为我要结婚所以引起你诸多感想吧?”

  麦太太点点头,“谁知道我叫刘婉玉?老邻居都不晓得我姓刘。”

  “我明天在门口贴一个告示。”

  “活着姓名都埋没了,死后又有谁纪念。”

  “妈妈,社会上只有极少数人可以扬名立万,而且,出名有出名的烦恼。”

  那样苦劝,亦不能使麦太太心情好转,她一直咕哝下去:“头发稀薄,腰围渐宽……”

  承欢推开露台门看到海里去。

  麦太太犹自在女儿耳边说:“婚后可以跟家亮移民就飞出去,越远越好,切莫辜负青春。”

  承欢笑了。

  母亲老以为女儿有自主自由,其实麦承欢一个星期六天困在办公室中动弹不得。

  “海的颜色真美,小时读书久了眼困了便站在此地看到海里去,所以才不致近视,不过近十年填海也真填得不像样子了。”

  麦太太说:“我做点心你吃。”

  “妈,你待我真好。”

  毛咏欣曾说过,有次她连续星期六日两天去母亲处,她妈厌恶地劝她多些约会,莫老上门去打扰。

  承欢记得毛毛说过:“我有你那样的母亲,我一辈子不用结婚。”

  麦太太这时说:“许伯母问我,‘承欢这样好女儿,你舍得她嫁人’,我只得答:‘没法子,家里太小住不下’。”

  承欢一时看着大海发愣。

  电话铃响,承欢大梦初醒。

  对方是辛伯母,“承欢,我正好找你,明日下午陪我喝下午茶好不好?”

  承欢一叠声答:“好好,一定一定。”

  辛伯母十分满意,“承欢你真热诚。”

  “我五点半下班。”

  “我来接你。”

  承欢做贼心虚,莫是辛伯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不可能,谈笑如常即可。

  这时麦太太站在厨房门口发愣,“我来拿什么?你瞧我这记性,巴巴的跑来,又忘记为啥事,年轻之际老听你外婆抱怨记性差,现在自己也一样。”

  她在椅子上坐下,天色已昏暗,承欢顺手开亮了灯。

  母亲头发仍然乌黑,可是缺少打理,十分蓬松。

  承欢坐到她身边,握住母亲的手。

  辛伯母是完全另外一回事。

  发型整齐时髦,一看便知道是高明师傅又染又熨又修剪的结果,且必然定期护理,金钱花费不去说它,时间已非同小可。

  承欢乖乖跟在伯母身后,她逛哪一家公司,便陪她消遣,不过绝对不提意见,不好看是过得去,非常美是还不错,免得背黑锅。

  如此含蓄温婉自然是很劳累的一件事。

  幸亏大部分店家最晚七时半关门休息,挨两个钟便功德圆满大功告成。

  承欢庆幸自己有职业,否则,自中午十二时就逛起,那可如何是好。

  她替未来婆婆拎着大包小包。

  终于辛伯母说:“去喝杯茶吧。”

  趁她上卫生间,承欢拨电话给辛家亮:“你或许可突然出现讨你母亲欢喜,以便我光荣退役。”

  “累吗?”

  “我自早上七时到现在了。”

  “我马上到。”

  在家养尊处优的妇女永远不知道上班女性有多疲倦。

  辛伯母叫了咖啡蛋糕,一抬头,看到辛家亮,骤眼还以为谁同她儿子长得那么像。

  “妈,是我。”

  辛伯母欢喜得不得了。

  辛家亮问:“为什么不把家丽也找来?”

  “她约了装修师傅开会。”

  “买了些什么?”

  “不外是皮鞋手袋,都没有新款式,一有新样子,又人各一只,制服似的,唏。”

  承欢苦笑,她们也有她们的烦恼。

  “爸可有电话回来?”

  承欢立刻竖起耳朵。

  第五章

  “有,不外是平安抵达之类。”辛伯母寂寥地低下头。

  承欢连忙说:“过两日辛伯伯立刻就回来。”

  辛伯母嘴角牵起一丝苦涩微笑。

  到这个时候,承欢忽然觉悟,她是一直知道的。

  至此,承欢对伯母改观,肃然起敬,何等样的涵养功夫,衡量轻重,在知彼知己的情况下,她佯装不知,如常生活。

  承欢对伯母体贴起来,“添杯咖啡。”

  “不,我也累了,也该回家。”

  “我与家亮陪你吃饭。”

  辛家亮在一旁拼命使眼色想时间归于己用,可是承欢假装看不见。

  辛伯母很高兴,“好,我们一家三口找间上海馆子。”

  辛家亮叹口气,只得打电话去订位子。

  辛伯母十分满足,一手挽儿子,一手挽媳妇,开开心心的离开商场。

  承欢十分欣赏她这一点,根本人生不得意事常八九,偶尔有件高兴事,就该放大来做,不要同自己过不去。

  承欢点了五个菜,“吃不下打包带回去,”两个甜品,陪着辛伯母好好吃了顿晚饭。

  辛伯母兴致来了,问承欢:“你可知我本姓什么?”

  承欢一怔,她不知道,她没听辛家亮说过,也粗心地忘记问及。

  忽然觉得辛家亮推她的手肘,塞一张纸条过来,一撇眼,看到陈德晶三字。

  承欢松口气,微微笑,“伯母原是陈小姐。”

  “承欢你真细心。”

  承欢暗呼惭愧。

  “我叫陈德晶,你看,彼时一嫁人,姓名都淹没了。”

  承欢说:“可是,那未尝不是好事,像我们这一代,事事以真姓名上阵搏杀,挨起骂来,指名道姓,躲都躲不过,又同工同酬,谁会把我们当弱者看待,人人都是抢饭碗的假想敌。”

  辛伯母侧头想一想,“可是,总也有扬名吐气的时候吧。”

  “往往也得不偿失,可是已无选择,只得这一条路,必需如此走。”

  辛伯母点头,“这样坚决,倒也是好事。”

  她提起精神来,说到秋季吃大闸蟹的细节。

  然后辛家亮建议回家。

  他送未婚妻返家途中说:“你并不吃大闸蟹。”

  “是,我老觉得有寄生虫。”

  “你应当同母亲说明白,否则她会让你一餐吃七只。”

  “又没到蟹季,何必那么早扫她兴。”

  “太孝顺了,令我惭愧。”

  “除非父母令子女失望,否则总是孝顺的多。”

  “你这话好似相反来说。”

  “是吗,子女优缺点不外遗传自父母,并无选择权,再差也不会离了谱。”

  承欢是真的累了,回家卸妆淋浴,倒在小床上,立刻入睡。

  半夜被劈啪麻将声吵醒,原来楼下为输赢秋后算帐吵了起来。

  承欢怔怔地想,不把父母设法搬离此地,她不甘心。

  母亲终身愿望是飞出去,她没有成功,现在寄望于承欢及承早。

  承早帮她陆续把衣物搬往新家。

  “哗,”那小子瞪大眼说,“娶老婆若先要置这样的一头家,那我岂非一辈子无望。”

  “别灭自己志气。”

  “有能力也先得安置父母再说呀。”

  承欢大喜,“承早,我想不到你亦有此意。”

  “当然有,我亦系人子,并非铁石心肠,谁不想父母住得舒服些,看着八楼黎家与十一楼余家搬走,不知多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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