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渐渐平静,“你放心,你以后都不会再见到我。”
  “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没有希祈任何人的原谅。”
  她站起来。
  解语伸手去扶她。
  “我由衷祝你们幸福。”
  解语不知如何回答。
  朱女士伸出手,爱惜地摸了摸解语的鬓脚,“再见。”
  她转身离去。
  解语要过一会儿才想起付帐。
  司机见她出来,连忙把车子驶近。
  迟些,他向老金报告:“不知那位太太是谁,花小姐显然不认识她,可是谈了半小时之后,花小姐憔悴失色,像是受到惊吓,并且脸上有泪痕。”
  解语到了家,才发觉膝头有点软,关节不听话。
  这个时候才知道,刚才那个消息,对她来说,是何等震撼。
  一进门便发现客厅一片凌乱,家具翻倒在地,摆设一塌糊涂,像是有一匹马闯进屋内,破坏了布置。
  解语惊上加惊。
  她问女仆:“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金垂头丧气在她身后出现。
  “怎么会这样子?”
  老金的嘴巴张开又合拢。
  “有事不准瞒我!”
  “是,花小姐。”
  “说呀?”
  “杏先生发脾气,开足轮椅马力,横冲直撞,他,唉。”
  解语听了,反而放下心来。
  她声音放轻,“他在哪里?”
  “在书房里。”
  解语朝书房门走去,敲两下。
  对方像是不相信有人会那样大胆来骚扰他。
  他的声音是不置信的咆吼:“谁?”
  解语推门进去。
  书房比客厅更乱,一整个书架子半斜倾跌在书桌上。
  电脑线路被扯出,零件散布地上。
  解语只装作看不见,走近他,仔细端详他的脸,“真没想到有人那么坏脾气。”
  不知怎地,他看到解语,气已经消了一半。
  解语坐下来,轻轻说:“有什么事不顺心,尽管说出来,何必吓唬老金。”
  杏子斡不语。
  “告诉我,是什么事,看我懂不懂。”
  杏子斡仍然不出声,但面色渐渐平和。
  “告诉我。”
  “你看他们同我穿的这双袜子。”
  解语一看,只见是双深蓝袜子,没什么不妥。
  果然,他沮丧低下头,“我真希望可以自己穿袜子。”原来如此。
  解语为之恻然,蹲下来,把他双臂轻轻扶好。
  “从今天起,我帮你挑袜子,别叫那些粗心大意的人让你不高兴。”
  “解语,”他忽然饮泣,“我是一个废人。”
  解语搂住他,把脸靠在他胸口,温柔地说:“是吗,你真那么想?那么,你打算如何照顾我?”
  杏子斡不知怎样回答。
  “订婚启事刊在全球英文报章上,通世界亲友都已看到,贺卡贺礼接着涌至,后悔已经太迟。”
  “你后悔吗?”
  解语笑吟吟,“当然不,否则,发脾气的人会是我。”
  “你是我生命中的天使。”
  “那是老金,我只是你的未婚妻。”
  “你真滑稽,解语。”
  “你看这年头,老实话竟变得可笑。”
  杏子斡笑。
  解语把轮椅推出书房,门口有护理人员在等。
  老金一见东家,顿时松下一口气,感激地看着解语。
  杏子斡一出去,解语已经累得倒在沙发上,疲态毕露。
  “花小姐,我给你准备咖啡。”
  “用牛奶冲,一大杯。”
  佣人纷纷出来收拾。
  “幸亏有你,花小姐。”
  解语攒着眉尖,“老金,刚才,我见到了从前的杏太太。”
  老金睁大了双眼,即时明白这年轻女子何以忽然憔怀,他苦笑起来。
  “这是何等样的悲剧。”
  老金不能置评。
  “你说,这家人是否受过诅咒?”
  老金忽然大胆地说:“花小姐,也许,你便是那个解咒的人。”
  “除非他会好起来,你说,这有可能吗?”
  老金忽然鼓起勇气说:“有一丝生机。”
  “你说什么?”
  “有一项医学上实验,可予脊椎严重受创病人一线生机。”
  解语霍一声转过头来,“可望恢复到什么地步?”
  “腰部以上或许可做有限度运动。”
  “啊”
  “可是两名愿做实验病人均未能离开手术室。”
  原来如此。
  “以后别提此事。”
  “今日,医生报告,他双腿肌肉有坏死现象,需加紧治疗。”
  解语低头,她早知与袜子无关。
  “因此心情大坏,我便想,如果能够劝服他再做手术,也许亦是好事。”
  “我不会左右他的想法。”
  老金无奈。
  “不过,有机会可以与那组医生谈谈。”
  花不语结婚了。
  解语早到一日,意外地发觉不语胖了一点,心情开朗,并且,不打算铺张。
  解语不动声色。
  她住在杏子斡山上的房子里,一名叫玫丽的秘书立刻来向她报到。
  她这样说:“我想给姐姐一个意外惊喜。”
  “花小姐,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连今日下午,还有三十六小时。”
  那年轻女子笑笑,“没问题。”
  “你知道该做什么?”
  玫丽笑,“我没有结过婚,不过,此地有婚礼专家。”
  “好极了。”
  解语问姐姐:“为何这样低调朴素?”
  “高志尚不过是一个小小生意人,我的私蓄所余无几,想留以后过日子。”
  “方玉堂知道你结婚吗?”
  “他看到报纸,送了礼来。”
  “送什么?”
  第八章
  “本地家具店十万元礼券。”
  “那多实际。”
  “是,十分慷慨。”
  “你没有给他帖子?”
  “对不起,我已不想做戏。”
  “我替你筹备这婚礼好不好?”
  “你?”
  “是,现在我比较有能力。”
  “解语,这——”
  “你放心,保证恰如其分,不会夸张,不会难堪。”
  不语泪盈于睫。
  解语也有点硬咽。
  “解语,我有话跟你说。”
  解语全神贯注,以为不语会在这一刻说出真相。
  她踌躇良久,解语越来越紧张。
  终于不语说:“解语,你愈发漂亮了。”
  解语当然失望。
  可是转头一想,也好,凡是当事人否认的,统统是谣言,她不承认,也就不是事实。
  已经过了十八年,大可继续再过十八年。
  解语微笑,“一切有专人负责。”
  话刚出口,玫丽已带着人上来。
  礼服公司揽来一袭奶油色婚服,不语一看就被吸引,轻轻走过去,伸手去抚摸料子。
  解语知道她做对了。
  不语一改挑剔常态,什么都说好好好,赞不绝口。
  高志尚亦欣然接受新主意。
  “这回子几个同事与朋友可大饱口福。”
  请客菜单上有小龙虾及香摈。
  不语终于问:“他会来吗?”
  解语笑,“他已经在这里了,不然,我怎么差得动那许多人。
  这是真的。
  解语打开送来的首饰,“姐姐,这一款式你看看。
  是浑圆的淡金色珍珠项链耳环指环手镯一套。
  不语感动地戴上。
  在场诸人均赞叹不已。
  金珠含蓄晶莹的光华映到不语脸上,她面孔重新有了光彩。
  他们自冰箱取出玉簪花球给不语看。
  不语落下泪来。
  解语递手帕给她,一边咕哝:“天花板掉下灰尘蒙了眼。”
  那是一个美丽的婚礼。
  正规地在教堂中举行,亲友出乎意料之外的多,大部分是高家那边的人,同事占多数。
  打扮过的花不语仍比常女漂亮十倍,所有在场的孩子们都乐意与她合照留念。
  解语十分高兴。
  然后,杏子斡到了。
  老金推着他的轮椅进来。
  北美洲的设施先进,大部分公众场所都有轮椅通道,他与解语坐在前排。
  解语一直握着他的手。
  他轻轻同解语说:“从这里看去,不语同你真相像。”
  解语笑,“她比较鲜活。”
  “我却喜欢你端庄。”
  解语感慨,“我希望不语以后毋需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