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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页

 

  “你看你,”时珍也笑,“信心十足,何须担心。”

  再简单的婚礼,也是一项婚礼,需要照顾的细节不下三数百项,十分劳神。

  先要找房子搬,接着添家具,换装修,安排结婚礼服,招待亲友观礼,刊登启事,决定蜜月地点……

  开头兴致勃勃,后来就觉得累。

  时珍从头帮到尾,十分奔波。

  之洋感激,“无以为报。”

  “将来你也帮我。”

  之洋吓得双手乱摇,“不不不,别搞我。”

  时珍气结。

  “你那么疙瘩,谁吃得消,你看我,一点儿主见也无,办婚事都像做苦工一样。”

  礼服已经挂在卧室里。

  时珍惋惜道:“仿佛有欠隆重。”

  之洋歪着头,“对于一个寻找归宿的女子来说,可以了。”

  时珍说:“我结婚时纱上一定要钉珠子亮片,我自幼喜欢夸张的戏服。”

  之洋笑,“一定包你自头到尾亮晶晶全场注目。”

  “令尊令堂知道婚期了吗?”

  “已经通知了。”

  “有何表示?”

  “他们一向喜欢看惯大场面状,只呵地一声。”

  时珍说:“我一直认为不相爱有不相爱的好处,大家无关痛痒,将来应付生离死别,容易得多。”

  之洋“嗤”一声笑出来。

  “家母去世后家父像是一下子苍老茫然,均是因为深深相爱,我们出生有迟早,弃世也有早晚之分,感情深厚,则痛伤难忘。”

  之洋不语。

  据她所知,教授深爱的,另有其人,不过他已不复记忆,提来作甚。

  婚礼如期举行,林之洋是一个漂亮、镇定、大方的新娘。

  礼成后她轻轻把花球放到上司谭小康手中。

  谭女士笑得合不拢嘴。

  李时珍悻悻然,“势利鬼。”

  之洋笑,“你得心应手,毋须外来力量帮忙。”

  时珍只得笑。

  回到新居,苏志聪做一杯茶给新婚妻子。

  之洋抬起头问:“拖鞋呢,报纸呢?”

  志聪必恭必敬地垂手答:“都准备好了,太太。”

  之洋神气活现地说:“以后好好地做,我家薪水福利都上佳,不会亏待你。”

  “是,太太。”

  之洋走到长桌前去参观结婚礼物。

  “一大堆,都不知是谁送来的。”

  “百忙中都由时珍签收,她做事十分仔细,有一本小簿子,编了号码姓名。”

  志聪说:“多数只是杯杯碟碟水晶用品,你有无旧情人?通常他们喜欢送名贵礼物,好叫人忘不了他们。”

  之洋不动声色,既然结了婚,米已成炊,尔虞我诈的局面已经开始,她说:“我上一任旧男友还是在幼稚园低班时认识的,早忘了我,还送礼呢。”

  志聪点点头,“那就别想找到钻石别针了。”

  之洋低下头,志聪是正经人,他若是谁的旧情人,送礼必定情意绵绵,他可想不到世人有些薄情寡义之人,会把旧时人丢在脑后。

  “由你写回条多谢这些人吧。”

  苏志聪说:“需要双方签名。”

  “你代我签。”

  “不可无礼,一定要真笔签谢卡。”

  之洋说:“你讲得对,我知道有位太太,结婚二十年,从来寄卡片到夫家亲戚处均由丈夫代签,十分粗鲁。”

  之洋把礼物一件件拆开细看。

  “这一对碧茜玉纸镇十分漂亮,让我看是谁送的,什么,卡片上写着‘恨不相逢未嫁时’,哗,这是谁,这里边有什么故事,为什么没有还君明珠,珍珠可以给我配戴。”

  志聪紧张得不得了,“让我看让我看。”

  之洋把卡片给他,上面写着的却是“苏氏伉俪笑纳,陈大文敬赠。”

  志聪知道不但上了当,却露出马脚,讪讪地避到书房去,知道之洋用来惩罚他试探她有无旧情人。

  大家都活了那么久,大家都有过去,不愿提起,也属人之常情。

  而且,大概都不值得提起了。

  之洋一件件礼物查看,终于发觉曾国峰榜上无名,这个人就是这点小家子气。

  之洋把所有水晶都拆开,放在一张茶几上,又把各种银器放架上。

  苏志聪人缘好,送礼人都对他慷慨。

  终于拆到好友时珍那一份,是一串塔形珍珠,直径不大,颜色粉红晶莹,榄核型珠扣镶碎钻,十分考究精致,之洋很喜欢,立刻戴上。

  一张便条上写着:“母亲送我十六岁生日礼物,转赠好友之洋,祝婚姻美满。”

  之洋泪盈于睫。

  还有一只信封,是谁送来的?

  之洋轻轻拆阅,里边有一张照片,相中人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别人不会认得他,可是之洋一看,就认出他是少年李梅竺。

  之洋十分震惊,只见照片后面用钢笔写着:“给嘉敏祝生活愉快,梅竺”,现在他又把照片转赠之洋。

  他根本没有忘记。

  之洋把照片轻轻放回信封里。

  身后传来苏志聪的声音,“你准备好了没有?”

  之洋问:“准备何事?”

  “我们到姑婆家吃饭。”

  “啊,必须去吗?”

  苏志聪狞笑,“都订在婚姻合约里,你不能犯七出之条。”

  “穿什么呢?”

  “姑婆已九十岁,你若穿红色她最喜欢。”

  之洋有点气馁,“我应该把合同上的细字看清楚才签字。”

  “太迟了。”

  之洋悄悄把照片收到抽屉底部。

  教授并没有忘记,但是,这是林之洋忘记的时候了。

  她换上一袭仅有的酒红色衣服去见姑婆。

  姑婆已耄耋,一脸都是皱纹,笑起来几乎看不见眼睛,可是精神好得惊人,视觉、听觉,都十分灵敏,谁说一句悄悄话她都听见。

  之洋很感动,若果老得这样磊落,她倒是不怕老,又有那样关怀她的侄孙。

  姑婆说了些当年事,又慨叹岁月如流,鼓励他们养儿育女。

  厨子手艺极佳,做的菜清淡可口,志聪与之洋胃口很好。

  饭后还有礼物,各得红包一个。

  然后姑婆疲倦了,精神不大集中,看护连忙扶她回卧室更衣休息。

  志聪与之洋告辞。

  志聪依依不舍,“活到这个年纪,一觉不醒,也就是寿终正寝了。”

  “福气。”

  “是,一生不知要避过多少陷阱才能活到这样长寿。”

  “在梦中,不知有否看见自己躺在妈妈怀抱之中,做个好宝宝。”

  志聪问:“你呢,你有否做过婴儿梦?”

  之洋抬起头,“从没有,我童年时没有愉快记忆。”

  志聪温和地说:“这种偏激,希望将来都会淡却。”

  之洋固执,“永不。”

  “你要学姑婆那种豁达。”

  之洋不语,那真是老人典范,召一班年轻人围在身边吃吃喝喝,送礼物,谈天,关心的话还有下一次,百年归老再派一次彩。

  不是这样,怎么会有亲戚。

  之洋说:“我不同,将来我一定孤苦。”

  “有我在,不会的。”

  苏志聪的承诺苏志聪实践。

  之洋的婚姻生活十分愉快。

  婚后日子仿佛过得比以前快许多,转瞬间一个星期,周末之洋也不爱去什么地方,忙着打瞌睡,兴致好的时候也收拾家居,通常做一半就搁下,继续躲懒。

  “怎么一天到晚觉得疲倦。”之洋抱怨。

  志聪知道何故,只是没说出来,医生告诉过他,上次住院之后,之洋的体力需要慢慢调养才能恢复,一两年吧,届时可望回到正常。

  一个下午,之洋提早完成工作,忽然之间,心血来潮,驾车到大学去。

  在接待处她说:“我找李梅竺教授。”

  接待员查一查时间表:“他在第七号演讲厅。”

  之洋在地图上找到演讲厅所在,步行前往。

  推开门,她进内找一个偏僻座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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