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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页

 

  已经是弟一天了,够了。

  电话钤响,诺芹去应。

  伍思本说:“是我。”

  “我还以为是送报纸。”

  “一早起来,为着安抚你。”

  “对每个作者如此,抑或只有我?”

  “你想想,我有那么多时间吗?”

  诺芹不出声。

  “冯永春请辞,个多月缩辑部无一人出声。”

  “那是你们无礼鲁莽,贻笑大方。”

  “是,过一天算一天,再也没想到以后会道旁相逢。”

  “以前老说世纪末如何如何,看样子,末世光景的确来临。”

  “你仍然受欢迎,请把握机会。”

  “你看看,四周围都是什么人在写,有何修养学养。”

  伍思本大笑,“写专栏需要这些吗,从来没听说过。”

  她一点思想包袱也无,这一份工作,同所有工作一样,是赚取生活的工具。

  “暂时,我愿接受你的安排。”

  “谢谢你。”

  她才挂断电话,又有人打进来。

  “我们是菁华小学,你是高涤家长?”

  “我是阿姨。”

  “请你立刻来一趟,高涤哮喘发作,驻校看护已经替她用药,或者要送院。”

  诺芹吃惊,“可有联络她母亲?”

  “家里无人。”

  “我立刻赶到。”

  诺芹连牙都不刷便飞车往菁华小学。

  奔到休息室看见小小高涤躺在床上,四肢无力,像双洋娃,都八岁了,还那么小,那么可怜。

  校方人员过来说:“已经叫了救护车。”

  高涤这时睁开眼睛,“阿姨。”靠在诺芹身上默默流泪。

  诺芹非常悲愤,强忍眼泪,她最怕看见孩子吃苦。

  片刻救护车来到,诺芹陪涤涤入院。

  医生过来温言安慰:“空气质素恶劣,许多儿童都有这种毛病,并无大碍,放心。”

  这时,诺芹的手提电话响起,是庭风焦急的声音。

  诺芹对姐姐说:“你还不来?”

  忽然之间,有一名看护转过头来,“你的声音好熟,在哪里听过。”

  诺芹没好气,不去理她。

  那看护说:“对了,昨夜在收音机里……你是那寂寞的心俱乐部主持人。”

  诺芹吃一惊,忽然被人认出,不禁心跳。

  嘴巴却说:“不,你认错人了。”似做贼一般。

  “这是你的女儿?她父亲呢,你是单亲?”

  诺芹恼怒,“喂。”

  “你生活也不正常,如何辅导他人?”

  “你乱说什么?”

  涤涤害怕,“阿姨,这是谁?”

  那看护这才退出去。

  “没事,涤涤,我会保护你。”

  涤涤忽然问:“我爸爸呢?”

  “你想见他?”

  “是。”

  “我叫他来。”

  这时,背后传来一把声音,“叫谁来?”

  岑庭风赶来了。

  涤涤这才镇定下来。

  “又不是医生,来了有什么作用?”

  这是他们的家事,诺芹不便干涉,只得维持缄默。

  “诺芹,麻烦你了。”

  诺芹用舌尖黏黏门牙,“我尚未刷牙,怪脏的。”

  连小涤听了这话都破涕为笑。

  “有我在,诺芹,你可以走了。”

  “单亲真辛苦。”

  庭风却说:“我不觉得,涤涤是我瑰宝,生命中阳光均由她而来。”

  母女紧紧拥抱。

  诺芹忽然觉得空虚,不过!唉,自己都养不活,还生孩子?选择衰退期育儿,好比老寿星找砒霜吃。

  诺芹离开医院,在走廊里,先前那个看护却追上来。

  “原来你不是病人的母亲。”

  “你想怎么样?”

  “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于你。”

  “你认错人了。”

  “不会,我真确认得你的声音。”

  诺芹大步离开。

  她追上来,“丈夫变了心,应该怎么办?”

  诺芹没好气,“杀死他,吃掉他的肉,骨头埋在后园里。”

  对方怯怯地问:“有无更好方法?”

  “有,请他走,再见珍重,不迭不送,然后振作地过生活。”

  “谢谢你,谢谢你。”

  回到车里,才松一口气。

  下午,涤涤偕母亲出院,诺芹即去采访。

  “诺芹,我有事同你商量。”

  “请讲。”

  “我想带涤涤到温哥华生活。”

  “别心急,慢慢考虑清楚。”

  “一则避开某人,以史夹缠不清,二则会对涤涤健康有益。”

  “要动身也没有这么容易吧。”

  “已经在进行。”

  “你太能干了。”

  “连你都那么说。”

  “你所有决定,我均鼎力支持,我衷心祝福你们母女。”

  “那么,别透露我俩行踪。”

  “明白。”

  庭风荒凉地笑了,“人,是有命运的吧。”

  诺芹不语。

  “有些女子由丈夫出钱保母出力,平日炒炒股票搓搓麻将,廿年后孩子顺利进大学,她即升格为贤妻良母,而我们在社会拚力,招惹多少闲言闲语,一举一动,皆成众矢之的,再用功,也落得一个恶名。”

  这真是最难回答的问题。

  诺芹只得说:“各有各的道路。”

  庭风苦笑。

  “而且,我坚信每个人对每件事都要付出代价。”

  庭风颔首,“这是比较时髦的说法,古老一点的讲法是若然不报,时辰末到。”

  “你动身时我陪你一起去,帮你安顿下来。”

  庭风黯然说:“现在才知道小小就学英语为的是什么。”

  “是呀,我们幸运,我们懂英文。”

  说说笑笑,庭风心头宽松了,她说:“你知道我那画家朋友曹肖颜?”

  “不是移了民去温埠吗,这下子你可以与她团聚了。”

  “她告诉我,一次家长会,有洋妇捐一瓶酒出来抽奖!见到她,叫她买奖券,以为她不谙英文,猛装手势,“香槟,喝,法国好酒*,肖显不知怎地,竟与洋妇计较起来,她过去一看,以至标准英国口音回答:“不,女士,你这一瓶不是香槟,只有在法国大小香槟葡萄区出产的汽酒才在法律上可称香槟,你这瓶酒可以用来焖牛肉。”

  诺芹笑着摇头,“何必分办,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你做得到吗?”

  “当然不!我不过那样教人。”

  姐妹俩哈哈大笑。

  移了民,就是另外一种生活了。

  空气再清新,花园再大,医疗教育再完善,丢却一班老友,灵魂忐忑不安。

  是呀,谁,谁,同谁全在这里,可是你要见的不是他们。

  诺芹说:“到了那边,会不会找到新伴侣?”

  “为了自己,也为着涤涤,我不会再婚。”

  “不用固执,顺其自然。”

  “又有什么机会,这个年纪的人都有妻室。”

  “也有失婚人士。”

  “是,都似我这般,各自拖头着孩子,还嫌不够复杂吗,算了。”

  而且,诺芹说:“你有钱,需要当心。”

  “去你的。”

  过两日,高计梁又来了,这次,在门口等她。

  仍然穿着西装,可是衬衫没有换,有溃,且绉,已经显得褴褛。

  奇怪,一个人这么快就沦落,尤其是男人,丢掉工作,失去收入,再也无法获得照顾,立刻脏兮兮。

  他们什么都不会,连熨一件衬衫也不知从何入手。

  高计梁吁出一口气,“她怎么说?”

  “你说呢。”

  “她拒绝。”

  “你料事如神。”

  高计梁垂头。

  “别再烦她了,你另外想办法吧。”

  “我走投无路。”

  “输得光光?”

  “是。”

  “我们帮不了你。”

  “你们看着高涤的父亲做乞丐?”

  来了,一定是这个三步曲,先是趾高气扬:老子爱怎样就怎样,反脸不认人,另结新欢,然后,环境不如前,又思回头,苦苦哀求,子女当盾牌。

  “设法重头再起嘛。”

  “现在我在中下区租了一间六百尺的公寓。”

  “人分中下,地区无昕谓。”

  “谢谢你的鼓励。”

  “希望你放岑庭风一马,帮不到她,也不要累她,一段短短两年八个月错误婚姻,她已几乎赔上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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