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干净后她钻进舒适的被褥,呀一声长长叹口气,睡着了。
梦中忽然想起没问许仲轩的电话住址,呵,不怕,他一定可以找到她。
耳边传来保姆的声音:“什么地方来的破玻璃瓶。”
“脏得要死,赶快泡到消毒药水里去。”
“秦小姐到底去过什么地方?”
“谁知道。”
但愿可以再去。
可晴知道此刻凝视自己的瞳孔可以看到点点闪烁。昨夜那灿烂的星光燃亮了她的双目。
在睡梦中她悄悄地落下泪来。
醒来,看见少屏坐在窗台前记账。
她只穿着毛衣长裤,但那姣好的身段,一览无遗。
可晴说:“少屏你越来越漂亮。”
少屏放下笔,“美女要多少有多少。”
“不,真正的美女是极难能可贵的。”
少屏接上去:“那么,你应该听过,所有的女承继人都是美丽的一语。”
可晴骇笑。
“你可有算过,将来你的身家会有多少?”
“我一点头绪也无。”
“约莫呢?一亿、两亿、十亿、二十亿?”
“祖父并非那么有钱的人。”
“那么,三五七亿?”
“我真的不知道。”
“你也太不关心了。”
“是,我太不务实,叫祖父担忧。”
“有机会,同甄律师谈谈。”
“也许,祖父还可以活三十年。”
“可晴,人无百岁寿。”
可晴接上去:“常怀千岁忧。”长叹一声。
“来,放开怀抱,出去玩。”
反正经济不是问题,找节目也就绝不困难。
个多月之后,她俩对城内所有耍乐场合了如指掌。
因为形影不离,同学们对她俩关系有点怀疑。
终于有人冒昧问道:“你俩是密友?”
可暗淡淡答:“不,我俩是好友。”
那同学顿时下了错误结论,认为她不愿自衣橱里走出来,只得一笑置之。
可晴有感而发,“少屏,假使我爱上你,那真是一辈子的事。”
少屏的双肩僵住片刻,不留意根本不会看得出来,然后,她说:“我也不是一个不会变心的人。”
可晴微笑,“你是说我走了眼?”
“我一无所有,谁会爱我,喏,英国文学系有罗思齐银行家族的后人,那样身分,才叫人倾倒。”
“你切莫妄自菲薄。”
少屏笑了。
“与同学们已经很熟稔了。”
少屏说:“熟管熟,他们不会同我们深交,天下大同云乎哉,完全不可能,东方与西方始终有一条鸿沟。”
可晴笑,“我倒不是那么热切盼望同他们打成一片,光是那种一只烤火吃饱十二人的习俗,就忍受不了。”
一日,正在演讲厅讨论问题,有人敲门,讲师上去看个究竟,随即抬头:“秦小姐,有人找你。”
可晴讶异,走过去一看,见是保姆站在门口,已知不妙。
这时,她如一只待命运宰割的羔羊,一声不响看着保姆。
保姆轻轻说:“妹妹,叫你立刻回去见最后一面。”
叫她乳名,可见事态紧急严重了。
这时,少屏已跟着出来,一听,马上说:“我立刻去告假。”
“不,少屏,你不必回去。”
少屏低叱道:“这正是用我的时候。”
两个女孩子只取了护照,就上飞机。
旅途上可晴十分沉默。
飞机舱外有云海,厚绵绵,使人想绝望地躺上去一眠不起,可晴无语问苍天。
少屏一直咕哝:“竟没有快一点的飞机,时间是多么宝贵,却花那么多时间被困飞机舱,岂有此理。”
可晴流下泪来。
少屏推她一下,“我不是抱怨你。”
可晴闭上双目。
这段日子一直没有再见到许仲轩,她多么渴望可以再依傍在他强壮阔厚的肩膀上。
他为什么没有再出现?
终于挨到了家。
司机看见她俩,松了口气。
一进门,可晴立刻往祖父寝室奔去。
甄律师正在老先生私人书房内。
老先生坐在一张安乐椅上,闻声转过头来,“可晴,见到你真好。”
少屏识趣地止步,转身走开。
老先生并不像病重奄奄一息的样子,可晴略为放心。
祖父说:“你看你,眼睛都红肿了。”
可晴轻轻说:“环宇污染,四处都是灰尘。”
祖父微笑,“可不是。”他眼角也润湿了。
一旁的甄律师咳嗽一声。
老先生说:“可晴,本来想看你披上婚纱,结婚生子。”
可晴不语。
“我积了许多人生经验,真不甘心把这些都带到泉下。”
可晴紧紧握着他的手,欲哭无泪。
“可晴,要好好生活。”
“是,我知道。”
“你出去吧,我累了。”
“不……”
甄律师说:“可晴,且去梳洗。”
可晴退出书房之隙看到医生匆匆进去。
少屏迎上来,悄悄同可晴说:“有一男一女在会客室等候。”
可晴一怔,即时会意。
她轻轻走到门外张望。
男客背着她对住花园,一言不发。
女客坐沙发上,正在抽烟,铁青着脸。
他俩坐在那里好像已有一段时候了。
奇是奇在两人都还穿着大衣没脱下,像是不想久留的样子。
可晴细细打量这个穿紫貂的少妇,是她母亲吗?
不,不是,完全不像。
这位少妇有张明艳的长方脸,而且年纪并不大。
可晴深深失望,母亲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出现,可能永远见不到她了。
不过,想回来,也许人到无求品自高,故此不必坐在会客室干等,可晴稍觉安慰。
这个时候,少妇狠狠按熄烟蒂,脱下大衣,摔到一旁。
“还没轮到我们?不是只得你一个儿子吗?”
男客转过头来,抛下一句:“你放些耐心出来好不好?”
是,是他了。
可晴牵牵嘴角,她与他有一样的浓眉。
少屏在她身边也点点头。
然后,脸色沉重的甄律师自另一处进会客室。
男客连忙问:“阿甄,怎么样?”
甄律师平静的说:“他不想见你们。”
女客怒不可遏,“什么?”
“两位请回吧。”
“什么意思,”男客忿忿道,“是否已经神志不清?”
甄律师已经不甚客气,“两位请勿在此喧哗。”
“这是我的家你可知道?我姓秦,他姓秦,你姓啥?”
这时,有一个穿黑衣黑裤的大个子轻轻走出来,“两位,大门在这边。”
可晴从来没见过这名护卫员。
甄律师欠欠身,“再见。”
一抬头,他看见了门后的可晴,连忙走过去。
可晴轻问:“你不介绍我们相见?”
甄律师低声问:“你想认识他吗?”
可晴想一想,摇摇头,“不。”
甄律师回楼上办事。
一男一女被护卫员押着离去。
会客室里还有烟味,女佣人立刻来打开了长窗透气。
少屏:“我还以为你想见父母。”
可晴只是简单地答:“我错了。”
当晚,可晴早睡,忽然看到祖父走近,伸手抚摸她的头发。
她轻问:“祖父,你有话同我说?”
老人不语,无限依恋地看着孙女。
可晴忽然惊醒,一身冷汗,她立刻推门出去找祖父。
寝室里,私人看护正打盹,祖父不在床上。
可晴看到他坐在写字台前,仿佛在阅读,又似在写什么,不禁吁出一口气。
“祖父,”她轻唤,“祖父。”
老先生并没有应她。
可晴走到他身后,“祖父。”
她的手一搭到老人肩膀就知道不对。
这时看护也醒觉,连忙走过来把脉探息。
可晴已经抱住祖父肩膀哭泣。
看护轻轻说:“秦小姐你节哀顺变,我去通知医生。”
可晴蹲下,伏在祖父膝上。
她自小有这个习惯,无论是悲是喜,第一件事便是伏到祖父跟前申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