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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知很难过,只是搓着手。

  三叔过半晌说:“一年多我都没找到工作,救济金只发给曾经缴税人士。

  难道没有积蓄?

  “坐食山崩,一日我发觉体三婶将一元钞票都整齐地对角折上两次郑重收藏,便清楚知道,这是回来的时候了。”

  尚知骇然。

  “很多人以为最多从头开始,做份粗工,我亦试过,撇下银行分行经理身份,到超级市场掌柜收钱,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中年人了,哪里捧得动两打装汽水,廿磅重一个的西瓜,他们那里服务周到,时时要捧出去放进顾客车尾箱,一日下来,膀子双腿都报销,实在吃不了苦,只得辞工,只有那些十八九岁,高六尺,重一百八十磅,念完高中后辍学的少年人才胜任。”

  尚知恻然。

  三叔苦笑,“你们不致于此,是我没有本事,二则自不量力,尚知,你与宜室尽管勇往直前。”

  “三叔,当日你们也不见得赤手空拳。”

  “没有工作,买房子要全部付清,银行不肯贷款,已经去掉一半财产,剩下的七除八扣,飞机票、货柜运费,杂七杂八,没有车子也不行,三两年下来,无以为继,只得打道回府恢复旧职,留孩子在那边陪你三婶。”

  李尚知默默无言,三叔一切说得合情合理,并无半分遮瞒。

  叔侄叙完旧,由尚知付账,便分道扬镳。”

  那边厢他妻子汤宜室也约了朋友,气氛完全不同,热闹喧哗。

  主客是位司徒小姐,三个月前才饯行送走了她,今日又要为她接风。

  宜室笑问:“是不是闷得慌,熬不住才回来。”

  “唷,”司徒小姐娇嗔的说。“我最恨这个城市。”

  宜室一怔,别的朋友也打一个突,好好的在本市住了廿多三十年,恨从何来?

  “挤得要命,吵得要死,又热得发昏,我是不得已才回来,有事要办,人家在长途电话求了一个多钟头,我才托塔应允捱义气。”

  宜室斜眼看住司徒,一句真话都没有,这样坐着互相吹牛有什么意思。

  谁也不希企谁会得忽然之间站起发言从实招来,句句真心,但,也别大虚伪了才好。

  宜室发觉他们都是同一个心态,走的时候好不匆忙,一副大祸将临的样子,到了那边,定下神来,回头一看,咦,怎么搞的,一点也没有陆沉的意思,风和日丽,马照跑,舞照跳,于是心痒难搔,忍不住打回头来看看你们这班人到底还有什么法宝……

  司徒还独身,身在异乡为异客,有什么好做,三个月下来闷得山穷水尽,回来到底有班朋友吃吃喝喝,聊天说笑。

  这时司徒的矛头指向宜室,她嗔曰:“你都不写信给我。”

  宜室失笑,“信还未到你人已经回来。”

  “你可以打电话呀。”

  “没有号码,小姐,你真会作弄人。”

  司徒连忙写下号码,当着那么多人面前就说:“别告诉别人。”

  好像很多人急着要追寻她的下落似的。

  宜室摇摇头。

  她才不会这样,她做事最有计划。

  三日两头叫人接了又送,送了又接,到最后,朋友暗暗叫苦,只怨:“唉,又来了。”

  要走的话,就在那边安居乐业,一家人相依为命。

  人各有志,千万别对任何人说:“怎么,你们还没办手续呀,告诉你,明年三月可能有重要事情宣布,届时恐怕如何如何。”一副先知模样。

  宜室伸伸腿,从容不逼地轻轻打个呵欠,走得太早也没意思,现在恰恰好。

  只听得有一位女友说:“我为的是孩子们——”

  另一位回应:“孩子有孩子的世界,不见得一喝洋水,一踏洋土,个个变成贝聿铭、王安。”

  “不应有太多幻想。”

  “到了那边,生活一定打折扣。”

  “问题是几折,七折还可忍受,五折就见鬼了,我不去。”

  不会的不会的,宜室想,住下来了,打理园子,重入厨房,乐趣无穷。

  哪些人适合移民,哪些人不,实是非常明显的事,只要尚知支持她,一家人到哪里都可以安居乐业。

  “宜室今天为什么不说话?”

  宜室连忙欠一欠身,“我在听你们的高见。”

  话题转到外国的居住环境上去。

  “最讨厌那种打开门一道楼梯的小屋子。”

  “啊那是镇屋,占地不多,售价相廉,邻居大有问题。”

  “半连接洋房比较好。”

  “也不灵光,有一幢公共墙,不过是夹板造的,鸡犬相闻,老实说,隔壁吵架听得见没问题,当然免费娱乐,自己的动静传过去虐待别人,就不必了。”

  “那当然,而且地皮要大,孩子有地方玩耍,不然巴巴的跑外国去干吗。”

  宜室忽然插嘴,“这样的房子,也不便宜了吧。”

  “你指哪个埠?”

  “温哥华。”

  “西区的高尚地带,普通一点要三十多至五十余万不等,超级豪华,一百万也有。”司徒回答她的问题。

  “这么贵?”

  “列治文区便宜得多。”

  有人吐吐舌头,“我还以为三五万一间。”

  “早十多廿年可以。”

  “听说还在涨,给新移民抢高的。”

  宜室轻轻说:“这一代移民同老前辈不可同日而语。”

  司徒笑,“怎么同,彼时祖先拖着猪尾前往金山,今日众人带着金山前去投资。”

  宜室说:“也别太叫外国人另眼相看了才好。”

  司徒接着说下去:“你知不知道,海关特派员工接受专门训练,把名牌衣物特色搞得一清二楚,打起关税来,万无一失。”

  宜室从来没听过这么鲜的新闻,睁大了双眼。

  只听得有人抢着说:“我有位亲戚,还被请到黑房去搜身呢,吓坏人”

  司徒紧皱眉头,“温哥华海关不好过。”

  “嗤,才怪,三藩市最难,夏威夷第二,第三才轮到你本家。”

  宜室苦笑,都是最多华人出入的地方,你说难不难为情。

  “我们这一帮人,先成为财经专家,再学做移民专家,水准之高,其他城市无法比拟。”

  宜室说:“但是我一向喜欢宁静平凡的生活。”

  “我如果有百万加币退休金的话,我也喜欢,谁爱留在这个功利社会天天鬼打鬼。”

  宜室笑。

  大家也都笑,一顿茶吃到此时为止。

  这三两年来,全人类坐下就谈这些,兜来兜去,还是回到原来话题。

  本年度盛行什么大前提,各人心中有数。

  宜室习惯开启信箱,方才上楼。

  一只象牙白长方型信壳在等着她。

  信封上用英文写着汤宜室小姐收。

  宜室的心一跳。

  呵这信壳这字迹她太熟悉了。

  只是没想到有人居然十多年的老习惯不变。

  她把信拈一拈,这次里面说些什么?从前她收过上百封这样的信,有时只有一句话,没头没脑像“我看到月亮便想,在温习的你,也沐浴在同样月色下,便觉幸福”。

  后来那人却把这些信全要了回去。

  少女时的宜室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来得太容易了,便以为往后机会多着。

  但没有。

  都没有人再懂得写信了。

  小琴来开门。

  “谁的信?”可见这信壳有多瞩目。;宜室把信收进手袋,她不是个新派的母亲,她希望她可以答:“我旧情人的信”,但英世保算得是情人吗,她们年青的时候,恋爱就是恋爱。

  英世保那样大胆不羁,也一直视汤宜室为矜贵的小公主,并没敢越礼。

  故此浪漫美好的感觉直延伸至今日。

  宜室小心剪开信封,抽出信纸,英世保是那种仍然用自来水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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