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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页

 

  宜室说:“希望你别再偷走,我从此有伴。”

  “你不是在申请你兄弟?”

  “喂,”宜室忍不住,“谁告诉你的?”

  “十二小时飞机,流言传得极快,只有我才敢问你:贤伉俪听说已经离婚?”

  “没有的事!”

  “循例否认。”

  “真讨厌。”

  “我,还是谣言?”

  “我又不是名人,有什么好传的,从前是小公务员,此刻是小家庭主妇。”宜室不忿。

  “可是你想想,全温哥华只得三万华人,个个自动成为大明星,不比香港,几百万人,不是英雄,还真的没人闲话。”

  “不管了。”

  “告诉你,庄安妮也已抵步,住在东区。”

  “啊。”

  贾姬笑“你看,谁也甩不掉谁,到头来又碰在一堆。”

  宜室轻轻叹息,“都来了。”

  “可不是,连我都乖乖的前来归队。”

  宜室说:“迟早会在此地形成一个新社交圈子,大把适龄男士可供选择。”

  贾姬笑,顺手翻开一本杂志,“有这样的人才,你不妨介绍给我认识。”

  谁?宜室好奇地探过头去,认出照片中人,不禁心头震动。宜室把杂志取过来细看,摄影师把英世保拍得英俊沉郁,兼带三分居傲,背景是他设计的新建筑物地盘。

  贾姬说:“英才走到哪里都是英才,在外国人的地方扬万立名,又比在本家艰难百倍。”

  宜室傻傻的凝望照片,良久才合上杂志。

  过半晌她说:“有空我介绍你们认识,他是我们家老朋友。”

  “嗳嗳嗳,说过的话可要算数。”

  宜室缓缓的说:“前几日明报专栏作者梁凤仪写仓猝的婚姻犹如雨夜寻片瓦遮头,好不容易看见一座破庙,躲将进去,却发觉屋顶好比筲箕,处处漏水,完了还闹鬼,啼笑皆非。”

  “我肯定刚才我们所见是一座华厦。”

  “里边也许有很多机关及阴暗的角落,不为人知”。

  贾姬微笑,“我愿意冒这个险。”

  宜室也笑。

  “你家主人呢?”

  “不是在陪你聊天吗。”

  “我是说男主人。”

  “他在大埠工作。”

  贾姬不再发问,过一会儿说:“做里人也难,传统上妻子接受丈夫安排生活是天经地义的。——”

  这话只说了一半,但宜室也明白了。

  参观完毕,贾姬说:“你们这间屋子很标准。”

  “间间一个模式,何尝不闷。”

  “比以前闷,同以前一样闷,还是没有以前闷?”

  宜室笑,“差不多。”

  “太谦虚了,辞掉工作,肯定比从前自在。”

  宜室抬起头,“想真了,彼时那么眷恋一份那么平庸的工作,还一直以为在干一种事业,真是不可思议。”

  贾姬笑,“你还算是幸运的呢,那只不过是一份不值得的工,不是一个不值得的人。”

  宜室把贾姬送回去,“一有空就找我。”

  “记住帮我介绍人。”

  她本是个不求人的人,现在也想开了,这么熟的朋友,先开了口再说,无谓的自尊,且撇在一旁。

  回到家,听见瑟瑟同邻居洋童在吵相骂,她大声说:“你腐烂,你臭,屎头。”

  第十一章

  宜室忍无可忍,一手拉住瑟瑟,要她进屋子去听教训,她发觉拉不动瑟瑟,她长高了体重增加,块头大许多。

  瑟瑟同母亲论理:“约翰麦伊安弄坏我的脚踏车,换了是他母亲,必定有一番理论,但是中国妈妈却只会忍气吞声,完了还把孩子关在屋内,免得生事。”

  宜室说:“我们中国文化三千年来讲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妈妈,这不是中国。”

  “你亦不应当街讲粗话。”

  “你去不去麦伊安家?”瑟瑟据理力争。

  “脚车坏在哪里,可以修就修,不能修买新的。”

  瑟瑟忿忿地,“这是原则问题,妈妈。”

  她不知几时学会这么多新名词。

  瑟瑟已经不耐烦,“你不去,我去,不过人家会以为我是个没有母亲的孩子。”词锋尖锐。

  宜室霍地站起来,推着瑟瑟的脚踏车,前去麦伊安家按铃,这类事迟早会发生,她必须面对现实,沉着应付。

  一位金发洋妇出来开门,脸色并不友善,口音带苏格兰味道,可见也是新移民。

  宜室板着面孔,说官样文章还真是她的拿手好戏,纯正流利英语用来维护原则,师出有名。她道明来意,指给麦伊安太太看,“脚车链子都叫约翰用钳子钳断,像是蓄意破坏,你说可是。”

  对方有点气馁,“我要问过约翰才知是不是他做的。”

  “我等待你的答复。”

  那红头发的小男孩就躲在楼梯角偷看。

  宜室故意提高声线,“我不希望这种小事也牵涉到等其他人来主持公道。”

  那位洋太太恼怒地说:“你不是趁我丈夫不在家来闹吧。”

  宜室立刻答:“不要说笑,我的先生也不在家,请你正视此事。”讲完了,拉起瑟瑟就走。

  适逢小琴放学回来,听到全套对白,“妈妈,你真厉害。”她竖起大拇指。

  “嘿,”宜室说:“雕虫小技耳。”

  瑟瑟一脸钦佩,即刻对母亲刮目相看。

  是非皆因强出头,还有,小不忍则大乱,还有,万事和为贵,这些,宜室都懂得,但有时也要看情形:站在足球场上不妨退一步想,站在悬崖边可怎么让步,趁三K党尚未出现,非得据理力争不可。

  这一区华裔居民较多,宜室不怕外国人调皮,再说,香港人出名的凶,绝非好吃果子,量他们也都知道。

  傍晚,外国人同他儿子过来道歉。

  宜室站在他旁边,似小人国人物,才到他肩膀,他很客气,愿意替瑟瑟修整脚车,于是宜室也不卑不亢,得体地把整件事结束。

  到底是职业妇女出身,处理这种琐事,绰绰有余。

  洋汉子临走前问:“李太太,你在何处学得这口好英语?”明亵暗贬。

  宜室微笑,“不是在苏格兰。”反应奇快。

  那样人面色变了,知道这位黄皮肤,看上去只得廿多岁的女子绝不好惹。

  他走了。

  瑟瑟马上说:“妈妈真了不起,不怕大块头。”

  “纯讲尺寸,恐龙还在统治世界呢。”

  小琴缓缓的说:“妈妈,种族歧视是还有的吧。”

  “怎么没有,我们是人,他们是鬼。”

  母女们笑得搂作一团。

  屋子里一个里丁都没有,想起来凉飕飕的。汤震魁几时来?也好多条臂膀,如此翩翩中国美少年,走到哪里都吃得开。

  该天晚上,曹操的电话就到。

  汤震魁详细的把正经事报告一遍“……暑假可以成行。”

  弟弟来了,不久就有弟妇,过一阵子,添增小个侄仔,不消三五七载,一屋都是亲戚,看情形佳景在前,再也不愁寂寞。

  唐人街就是这样造成的吧。

  宜室十分宽慰。

  小琴问:“爸爸几时回来,怪想念他的。”

  “他准备好了自然回来。”

  “那是几时?”

  “快了。”

  复活节来临,孩子们却被父亲接去小住,李尚知还没有准备好。

  何太太只身带两个孩子回来,有感而发,“中国女子多好,肯等。”洋妇哪里有这种美德。

  “我们等惯了,”宜室说:“男人飘洋过海做生意,糟糠之妻在家养儿育女,几千年的风俗。”

  “我也等到了极限,同他说:两年内再不见他回来,我就放弃这劳什子居留权。”

  “两年后是你凶了。”宜室微笑。“取到公民身份,无论去哪里都可以。”

  “那我回家,”何太太气鼓鼓的说:“让他在这里等,好叫他知道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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