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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页

 

  我们在茶座坐下来,崔看看老李,有点紧张。

  老李知情识趣,微微笑,移到另一张桌子去。

  “他是谁?”崔露露问。

  我答:“不是我的男朋友。”

  露露面红,她摆弄着面前的玻璃杯,有点尴尬。

  相信她在别人面前一定是风华绝代,仪态万千,千娇百媚,难为她了,为着良知,在我面前,这么难堪。

  她沉吟良久,终于开口说:“我爱小山。”

  我不出声。这么多女人爱他,他究竟有什么好处?

  露露很激动,大眼睛里充满泪水,看上去是一幅很动人的图画。

  “小山……一直不肯离婚。”语气象爱情片中的女主角。

  这我知道,我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肯同我离婚。

  “开头我以为是你不肯与他方便,后来我发觉完全不是那回事,是小山不肯。”

  我点点头。

  “上次我来香港,是特地跟他开谈判来的——要不就娶我,要不就分手。”

  我叹口气,开口说:“何必这样赌气?他其实并没有钱,而且人也实在太花。”

  “并不是赌气。钱,我有,男朋友,我也有,我实在是爱他。”

  露露点燃了一支烟。

  我只好再听听露露说下去。

  “当时,我已有了身孕。”

  这下子轮到我弹起来。

  我厉声说:“我暗示过你,你说没有!”我睁大眼睛,觉得她罪不可恕,“爱他?我看你最爱的,不过是你自己。”

  她的眼泪滚出来,用手轻轻掩住面孔,在这种时刻还怕弄糊了浓妆。

  “你应知道小山多么想要孩子。”我责备她。

  “所以我才冒险怀了孕来要胁他,但他居然不从,他说他不能同你离婚,他说他爱你,”露露流利地说下去,仿佛已经对牢镜子练习说过多次,“我生气不过,要与他同归于尽,那晚由我驾车,车呔被我扭歪,车子失去控制……”她的声音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孩子呢?”我苦涩地问。

  “我不能留下这个孩子,我向你求过宽恕,我还要活下去。”

  她紧握拳头。

  “你最爱的无异是你自己。”

  “我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当时我自己也在车子里。”

  “为什么把这件事告诉我?”

  “求你原谅我。”

  我悲伤愤怒地看着她,“你以为我会原谅你?”

  她不响。

  “你只是为求良心好过。”我说:“我并不在乎谁原不原谅你,正如你说:钱,你有,人,你也有。陈小山死了,你仍然一朵花地活下去。”

  她含泪说:“小山说他从来没有爱过第二个女人!他爱的只有你,即使你象一块冰,永远不解风情,他爱的还是你,他敬佩爱慕你,倘若小山这样对我,死了也是值得的,陈太太,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我打断她,“我的情欲没有你们这样旺盛,对我来说,两性之间的文明始终是一夫一妻制,对我来说,陈小山死了已经很久。”

  但是我心头忽然一热,鼻子一酸,眼泪不住淌下。

  “你真是一个骄傲的女人。”露露说。

  “是我的骄傲害死了陈小山?”我说。

  “为什么不是?他爱你,你不能满足他——”

  “崔小姐,你来自一个封建的社会环境,那里的风气同我们这里不一样,请不要意图探讨我与先夫之间的关系。”

  “小山说过你永远不肯好好同他说感情上的事。”

  我站起来高声说:“陈小山已经故世了。”

  老李过来,“什么事?”

  我低下头,“对不起。”

  崔露露说:“我这次卖了房子就不再回香港。”

  我看着她,叹口气,她当然会再回来无数次,登台演唱、录唱片,做生意……她那样说不过要我原谅她。

  我说:“我有点事,我要先走一步。”

  她叫住我。

  我转头,“你已经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好舒舒服服地睡觉了。”

  老李偕我离去。

  他说:“好美的女人。”

  我不响。

  “象只狐狸。”

  我忍不住白他一眼。

  “陈先生好风流。”

  我“霍”地转过身子看牢他,满面怒容,老李一呆,然后忙不迭道歉。

  我叹口气,他以为我不在乎,在这种事上,全世界女人的反应都如一个模子里印出来,分别只在涵养功夫深浅与反应安排是否得宜。

  “你还想说什么?要不要加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老李后悔得出血,“对不起,无迈,对不起。”

  不知自什么时候开始,他已叫我的名字,而不是陈太太。

  “她说的一切,你都听见了。”他摇摇头。

  “每个女人都爱他,除出他的妻。”我讽嘲地说。

  老李诧异地抬起头来,“除出你?我不会那么说。”

  我看着他。

  “你瞒谁?瞒你自己?当然最爱他的女人是你。不然你干吗忍他十五年,到现在又苦苦为他留下一脉香灯?”

  我如遭雷击地看着老李。

  “你爱他还胜过爱自己,他们不同,他们到要紧关头,总是先救自身,无迈,不必骗你自己了。”

  我脸色转白,背过身子。

  “他们是你老朋友,不忍拆穿你,我不同,我只是你的雇员。”

  “我们回去吧。”

  “自然。”

  “老李,替我们再物色一层房子。”我疲乏得全身无力。

  我蹒跚地走回家休息。

  第七章 离家出走

  司徒带文件来找我签。

  我顺带问他:“老李叫什么名字!”

  “精明侦探社的东主,当然叫李精明。”

  我笑出来,“象个小学生的名字。”

  “但我们都做过小学生。”司徒很有深意的说。

  “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有许多美德。”我说。

  “他是老朋友了。”

  过一会儿司徒问:“银女没有向你提出具体要求?”

  我说:“大概就快了。”

  “你打算怎样?”

  “是应当赔偿她,事先答应过的。”我说:“不然她干吗留下来?她并不在乎这个孩子。”

  司徒沉默一下,“也只好这样。”

  “怕只是怕她左手收了钱,右手递给尊尼仔。”

  司徒微笑,“不会。”

  “不会?”

  “尊尼仔那一班人永远不敢再来见王银女。”

  “为什么?”我瞠目结舌。

  “老李运用他的关系,使尊尼仔在路上‘滑了数?’,摔得眉青鼻肿,发下毒誓,如果再来打扰你们,他自废双臂。”

  “什么?”我张大嘴。

  “他自己走路发软蹄,怪得谁?”司徒悠悠然。

  “这事可不能给银女知道。”我说。

  “谁说过她会知道。”司徒说。

  我呆呆地看着司徒,男人在外头做些什么,女的真的没头绪,单看这个例子就可以知道,我还不是普通女人,更别说那些家庭主妇了。

  “不过你还是得当心,”司徒拍拍我手,“银女身旁的牛鬼蛇神可多着呢。”

  “司徒,”我很感动地叫住他,“司徒,多谢你为我担心,而其实一个女人到了望四的年纪,总有办法保护自己,人老精,鬼老灵,即使我告诉你,我是一只小白天鹅,你都不要相信我,看到今年选出来的香港小姐吗?我可以做她的妈妈。”我唏嘘。

  “胡说,即使她们是花样的年纪,你还是有你的一切,你是著名的妇产科国手,你有风华,你有智慧,还早着呢,无迈,你还要恋爱结婚。”

  “别诅咒我,”我笑出来,“恋爱结婚?吓死我。”

  “怎么,你不希望再组织家庭?”

  “不了,太浪费时间感情。”我发觉同司徒我才能好好地诉说出来,同季康则不能。

  “季大夫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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