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钱拿去,不要伤害我。”我尽量冷静,身体贴着墙角。
“杀,尊尼仔,杀!”他仍在鼓舞,完全的兽性表现。
我不禁战栗,这种人没有神经系统。
尊尼仔犹疑,“把银女放出来给我。”
“你要她干什么?”我说:“她现在怀孕,与你有什么用?我不会让你伤害她。”
尊尼仔伸手,打我,“我叫你放她出来。”
我怒火遮了眼,掩住面孔,“你打我?”从来没有被如此侮辱过。
“我还要打。”他扑上来,手上扬着那把尖刀。
“住手。”
尊尼仔愕然住手,仍用刀指住我。
我的嘴角渗出血来,抬头向楼梯看去。
“我不准你打他。”是银女。
我急,“别下来,银女,回家!锁实门!”
尊尼仔恨极,把刀在我膀上一拖,“你再出声。”
我的肌肉裂开,血如泉涌,但并不觉得痛。
银女喝道:“马上放下刀,走!两个人一起走,否则一辈子不要见到你。”
“银女,一齐走,”尊尼仔说:“还在等什么?”
“一起走?不行。”银女说:“她会报警。”
“杀了她!杀呀。”那个帮凶还直嚷。
“不能碰她,”银女尖叫,“你们快走,不然来不及了,我保证她不报警。”
尊尼仔说:“不行!”
“你敢碰她,我一辈子不理你,看你到什么地方弄钱。”银女大声喊出来。
尊尼仔迟疑了一下。
银女说:“快走,我听见脚步声。”
尊尼仔转过头来对我说:“这次算你赢,走!”
他拉起同党呼啸而去。
我看着手臂上滴下的血,染红整件外套。
这真是个恶梦。
银女扑过来扶着我,“我即刻同你到医院去。”
我沉默一会儿,“不,我有相熟的医生。”
我用外套缠住手臂,走下楼。
银女跟着下来。
“你回家去,好好地坐着。”
“不——”她急得什么似的!一句话没说完、伏在墙壁呕吐起来,孕妇受不住血腥气一冲,肠胃绞动。
我只好扶着她一起到医院去。
伤口并不是很深,血却是惊心动魄的多及浓,我只觉得眩晕,仍不觉痛。
医生替我缝针,银女坚持要伴我。
我也急,“大热天,你何苦动了胎气。”
她扯着我另一只手大哭起来。一头一脑一身的汗,一件裙子揉得稀皱。
我叫护士打电话给精明侦探社。
我已筋疲力尽,忽然眼前一黑,昏倒在手术床上。
醒来的时候听见有人问医生:“要不要进医院,会不会失血过多?”
是老李的声音,我挣扎着,“老李,你来了?真麻烦你。”
他立刻过来扶住我,一脸的关切。谁说这世上没好人?我还是乐观的,好人总比坏人多。
他问:“谁?谁伤了你?”
我虚弱地说:“普通的劫匪。”
“我不相信,陈太太,凡事不要瞒我。”他咬紧牙关,额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耸然动容,心中一丝感动。
“谁敢打你?”他压抑不住愤怒,“你这边面孔肿得稀烂,嘴唇都破了,手臂上缝了十多针!我替你主持公道,我要那XXX死在我面前。”
我很震惊,老李至今才露出真性清来。
“银女呢?”我连忙问。
“她没事,她在另外一间房休息。”
我松一口气。
“是谁动的手?”
“明人跟前不打暗话,老李,我通知你来,自然不打算瞒你,你听我说。”
我把事情说一次。
他的神情渐渐缓和,看上去仍然是个四平八稳,貌不惊人的中年人,老李,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那个季先生应当送你回来。”他看着我说。
我红了脸,“他也不知道这种事情会发生。”
“不是这么说,单身女人应当有人陪。”
我支开话题,“最重要的是。我们是否应当报警。”
“报警?怎么报?”老李瞪大眼,“第一,银女不会指证他,其二,你不想得罪他来节外生枝,”“这到底是个法制社会,老李,有人要杀我,不为什么,就是为想杀我过瘾,坦白说,我吓得要死,我觉得应当通知警方。”
“这件事我会替你摆平。”
“什么?”
“你要相信我,就把事情交给我。”老李说。
“老李,这——”我说。
“我问你,那个尊尼仔有几岁?十八?十九?抓住他关几月就出来,那时候没完没了,你躲也躲不过,对付他们,山人自有妙计。”他拍拍胸膛,露出梁山泊好汉的模样来。
我很讶异,“老李,我以为你只是侦探社的东主。”
他笑了,“不认识三教九流,怎么开侦探社?你以为做私家侦探只需要拿只照相机拍下奸夫淫妇的照片?”
我心情再坏也忍不住笑出来。
他看见我,摸摸后脑,又有点腼腆。
医生进来:“无迈,你最好在家休养数天,我已替你订一个私家看护。”
“好的,我想回家了。”
“无迈——”医生想问很多问题。
“十万个为什么是不是?”我疲乏地说:“将来有时间慢慢告诉你。”
“无迈,你自己当心。”她摸摸我手臂,“这里就破相了。”
“咦,不是说看不出吗?”我说:“你是城里最好的外科整形师呀。”
我同老李与银女一行三人打道回府。
老李说:“我把司徒也找来。”
在房里我对银女说:“刚才真多亏你把他们喝住。”
她已经镇静下来,睁着滚圆的大眼睛,“都是我累你的。”
“我们之间,何必说这种话。”
“你何尝不顾住我,刀架在你脖子上,你还是顾住我。”
我躺下来,浑身乏力,也许只是为了胎儿,也许是为了银女,我自己也弄不清楚。
渐渐我眼前发黑,听不见银女的声音,我昏睡过去。
他们说银女一直守在我房内。
看护、老李、司徒,都在一旁监视我。
我的脖子激辣辣的痛,这种痛剧烈得有存在感,足以唤醒任何噩梦,我忍不住呻吟了一下。
银女第一个问:“痛?”她的眼睛不会瞒我,充满关怀。
我抚模她的头说:“不要紧。”
护士喂我吃药。
我叫朱妈陪银女去休息。
司徒坐在我隔壁抽烟斗,烟丝的甜香牵引我进入一个安全的境界,我很松弛。
老李说:“刚才险过剃头。那是一群嗜血者,本来只要得到银女,但谁知冲动之下会干出什么来。”
“象一群年轻的狼,”司徒说着,敲敲烟斗。“真可怕,社会上这一群真可怕。”
我说:“银女对他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
“看样子他爱她——他们的所谓爱。”司徒又装上新的烟丝。
老李说:“胎儿会不会是尊尼仔的?”他看着我。
我缄默。
“无迈不关心这一点,而且现在这一点也已经不重要,并没有证据说孩子不是陈家的。”司徒说。
老李说:“真不愧是一个律师的口吻。”
司徒说:“无迈要搬家,只要银女合作,可以暂时避过这群人的纠缠。”
“银女合作?”
“看样子会,但是不可靠,她已暂时被无迈感动,但谁也不知道她几时又会憎恨无迈,这种人的恩想线路很难以常理推测,留她在身边,我早说过,是件非常危险的事,老李,你快派人保护无迈。”
“司徒,连你都赞成不报警?”我扬起一道眉。
“什么?”他侧侧头,用手遮住一只耳朵,“我没听见,说大声一点。”
老李莞尔。
我既好气又好笑,“你们两个人狼狈为奸,司徒亏你还是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