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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页

 

  世贞的反应十分奇突,她转过头拨足飞奔,离开了环球公寓。

  她吓得不敢开口。

  回到家中,世贞开了一瓶香槟喝,不知为什么,这支高贵的汽酒味道竟比不上她从前在雅慈家喝的蹩脚加州葡萄酒。世贞漱口。

  她渴望喝童式辉斟给她的琥珀色琼浆,麻醉就麻醉好了,她不在乎。

  她倒在沙发上。

  忽然之间,沙发变成绳网床,童式辉微笑站着俯视她:“醒来了吗?”

  “呵,式辉,你会说话了。”童式辉讶异,“谁说我不会讲话?”

  “那么,把你的故事告诉我。”

  童式辉把她自绳网中拉起来,轻轻吻她额头,“我是童保俊的弟弟。”

  “这我知道。”

  “自出生到两岁,没有人发现我有什么异样,直至入学年龄,父母发觉我对四周围事物毫无反应兴趣,才知道我生活在自己的心中。”

  “可以医治否?”他笑笑,“你认为这是一种病吗,我反而喜欢过清静的生活。”世贞呆呆的看着他。“你看,在我这,无忧无虑,人毋需谎言欺诈,争名夺利。”

  “可是你同外边世界完全脱节”童式辉温和地打断她,“世事纷乱,已有数千年,我与你不过短短生活数十年,此刻脱节,与日后脱节,完全一样,并无分别,何必理会。”

  世贞笑了,“依你说,大家遁入香格里拉,岂非一了百了。”

  “谁说不是。”世贞开怀大笑,“可惜我并无条件如此洒脱。”童式辉也笑,他看上去哪有病,只有那些为名利伤足脑筋的人才变态。

  “世贞,”他忽然问:“保俊与我之间,你会挑谁?”世贞毫不犹疑,“你。”

  “为什么?”“我不怕你。”“还有呢?”

  “与你在一起是那样开心。”童式辉握住她的手。

  “式辉,告诉我,阮祝捷也作出过同样的抉择吗?”这样,童式辉的脸上忽然出现了阴影。绳床一侧,世贞跌到了地上。

  这一跤摔得甚重,她雪雪呼痛。

  电话铃不住响,录音机开动,“世贞,你在家吗,请过来应我。”是童保俊的声音。她伸手取过听筒。

  “对不起,我累,我睡着了。”童保俊沉默一会儿,“我不好,逼得你太厉害。”

  世贞赔笑,“是小船不可重载。”“我马上过来看你。”

  “我实在想早点休息。”“自明日起,你暂时上半日班吧。”

  “皇恩浩荡。”雅慈见到她的时候,吓一大跳。

  “你整个人落了形。”世贞怔怔地伸手去摸自己面孔。

  “怎么搞的,失业之际倒珠圆王润,现在薪高职优,反而皮黄骨瘦。”世贞低头不语。“是否压力太大?”世贞欲语还休。

  “有时,某种生活如不适合你,就无谓勉强。”世贞十分为难。

  雅慈试探着问:“可否一走了之?”当然可以,但是,走到什么地方去?离开童家,她仍然一无所有,她名下一切,都租借自童保俊,什么都出自童氏机构,一走,即打回原形。

  不,不,比原形更差,今天的她,已穿惯吃惯,再也挤不进旧日狭小空间。

  雅慈握住她的手,“我人微力薄,可是我永远是你的朋友。”世贞感动的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姐姐宇贞的看法却完全不一样。

  她说:“看你多苗条多好看,我身上这多余的两公斤赘肉无论如何减不掉,且都长在腰腹之问,丑死了。”担心及为之闷闷不乐的竟是这样小事情,确是一种幸福,但无异把世贞与姐姐之间的距离拉得极远。

  正喝茶,姐夫回来了,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个远房亲戚,那小伙子原本打个招呼就要走,可是看到世贞,忽然藉故坐着聊天,不愿离去。

  趁着世贞陪幼儿玩耍,宇贞揶揄这小伙子:“小赵,可叫你看到天鹅了,目不转睛。”那小赵赔笑。

  “人家早已名花有主。”小赵挺起胸膛,“公平竞争。”宇贞掩住嘴,“你真信众生平等?”小赵不再出声。

  世贞在幼儿房中什么都听在耳中,她嘲弄地同自己说:看,眼前就是个机会,要找归宿,此刻就可表态,半年内便可以组织小家庭,过正常生活。

  可是她并没有说什么,静静站起来向姐姐告辞。

  那小赵连忙说:“我送你。”世贞不讲什么,到了楼下,小赵又说:“我的车子在那边。”这个时候,司机已经看到世贞,连忙把大房车驶过来,世贞朝小赵笑笑,拉开车门上车。那小赵看着她绝尘而去,无限怅惘。

  果然已经有主人了,而且属于一个不简单的人。

  世贞坐在车子里一言不发。

  别以为小赵这种人容易应付,他一样有七情六欲,在公司受了气会对家人发泄,升了一级半级会觉得伴侣配不起他,看见更年轻漂亮的女子立刻目不转睛。

  一般需九牛二虎之力来应付,况且,女子收入还得用来贴补家用,还有,公公婆婆动辄发难。

  世贞怎么知道有那样的事?她姐姐宇贞就住过这样的生活。

  下雨了。世贞不再想家。她着司机再把车子驶往环球公寓。

  接待处认得她:“你是找阮小姐吧。”她点点头,在大堂坐着等。

  一会儿,阮祝捷下楼来,看到她,叉起腰,疑心地问:“你是谁,有话为什么不说,吞吞吐吐,可是又打回头,到底有什么企图?”世贞站起来。

  大堂灯光不甚明亮,可是她看清楚了她。

  身上名贵衣服已穿旧,胸前有渍子没洗,头发蓬松纠结干枯,有欠修理,脸上泛着油。她像一只失去主人的宠物猫狗。世贞挤出一个笑脸。

  “是谁,快说!别浪费我的时间。”世贞打开手袋,取出一叠钞票。

  她看见钱,忽然不出声了。

  世贞把钱递过去,“他叫我给你送来。”阮祝捷震动,走近一步。

  世贞嗅到一阵些微霉腐气息,像是黄梅天衣物没乾透的味道。

  世贞吃惊,开头还以为一个人发霉不过是抽象的形容词,没想到会实实在在真有其事。

  她把钱取到手中,数一数,呼出一口气,忽然放心了,“对不起,我刚才不知你是谁。”世贞想说:现在你一样不知道我是谁呀。

  她说:“请上来坐。”世贞跟在她身后。

  在电梯里她问:“他好吧。”世贞含糊地答:“托赖,还过得去。”“唉,终于想到了我。”房间在三楼,她推门进去,世贞尾随而入。

  像一间宿舍,陈设简单,衣柜半开,堆着杂乱衣物鞋子。

  阮祝捷无奈地摊摊手。这便是她的近况。

  世贞问:“有工作吗?”她一时彷佛没听明白这个问题,工作似乎不再是一个熟悉的名词。“亲友有否来看你?”她忽然笑了。

  “还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世贞忽然鼓起勇气,“告诉我你同他的事。”阮祝捷忽然明白了,她看着世贞,“你是谁,不是他叫你来,你到底是谁?”世贞说:“我姓王。”她站起来去拉开门,“你马上走。”世贞立刻说:“你不觉你欠我一些什么吗?”想到那叠钞票,她颓然坐下。

  世贞问:“你们已分开了?”她忿慨地答:“不然,我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这一点可以肯定。

  “为什么?”阮祝捷笑了,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媚态,可看到当年的姿色,世贞相信,在她全盛时期,胜过今日的王世贞多多。

  她叹口气,“是我自己不好。”“怎么说法?”“我贪得无厌。”啊。“可是他们家财帛取之不尽。”阮祝捷走过去,拉开抽屉,取出一只丝绒袋,将里边的东西倒在茶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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