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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群镇定地说:“小朋友,过来一下。”

  那小男孩走近少群,少群轻轻把他上身转过去,揭开衬衫,一看之下,她不由得退后一步。

  连见多识广的老何都啊地一声。

  只能用体无完肤来形容这孩子瘦削的背脊,背上打横打竖全是藤条皮带印子,青肿瘀紫,有几搭已经皮开肉烂,流出血水浓液。

  少群愤怒地抬起头,“叫救护车,校长,把学生地址告诉我们,我们自会跟进。”

  “我马上联络儿童事务处,叫他们派人来。”

  少群有个死穴,最看不得儿童及动物受欺侮,心火一下子窜上头。

  她强自按捺着问那个孩子:“谁打你?”

  那六岁童不出声。

  “爸爸还是妈妈抑或其它人?”

  他仍然不出声。

  救护车来到,把甄伟强带走,少群同老何说:“来,我与你走一趟。”

  “喂,拍档,已经没有我们的事。”

  少群坚持:“来,我们到小朋友的家去看一看。”

  老何无可奈何地跟着年轻的伙伴走,嘴里说:“喂,我明年退休,你别闹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少群找到全都会最藏污纳垢的一条街去:你可以在这里买到世上一切:冒牌手袋、假金表、毒品、人肉、翻版电脑软件、赃物、无牌小贩熟食……

  她找到门牌,上楼去。

  后边有人跟着上来,见到制服人员,连忙自我介绍,“我是儿童厅的姚媛芳,跟这件案经已有一年。”

  苏少群连忙报上名字。

  姚媛芳伸手按门铃。

  她是熟客,里边有人张望一下,即时打开了门,“是你,姚小姐。”

  门一开,即时有一股潮湿的异味传出来,象是太多垃圾未清,又象便溺未干,又似有人呕吐过。

  少群跟姚媛芳进室内。

  老何说:“我在外头吸支烟。”

  不出所料,只见一条走廊,用板夹开七八间房间,那股异味更浓。

  姚媛芳扬声问:“陈宝翠,你在吗?”

  她移开一道门。

  里边有人抬起头来。

  少群看到一双瞳孔放大的眼睛,那少妇的灵魂已经不在体内,她脸上似笑非笑,有一种非常享受去到极乐的样子。

  姚媛芳走近她,拉起她的手腕,只见手臂上还扎着橡筋,血管上布满斑点疤痕。

  “你又虐打孩子?”

  那少妇不能回答。

  在黝暗的光线下,少群发觉少妇腹部隆然,她又怀孕。

  “已经不止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姚媛芳有点气馁,“我将申请带走甄伟强。”

  “请你加速行动。”

  “你打算怎么样?”

  少群转过头去,“陈宝翠女士,我控告你虐待儿童。”

  姚媛芳摇头说:“你最好叫一部救伤车。”

  救护人员赶到,把陈宝翠带走。

  走到门口,看见老何站在那里吸烟,少群忍不住诉苦:“简直是雨果笔下的悲惨世界。”

  “如果,”老何愕然,“什么如果?”

  少群没好气,这老何,象是少了几条脑筋,也亏得这样,才能当差二十年。

  他喃喃自语,“看得多了,你会习惯,什么悲惨不悲惨的。”

  回到派出所,少群把案子存入电脑,她顺便查陈宝翠的记录。

  廿五岁,未婚,有一子,与同居男友戚耀明涉嫌藏有毒品作贩卖用途,她又有高买及偷窃案底,完全是社会的渣滓。

  同事朱梦慈走过来,“又在发呆?你个性不适合做警察,事事上心,一下子燃烧殆尽。”

  “我关心案件。”

  “有个限度,带孩子也一样,你不能一辈子把着他手事事替他做,你要在适当时候放手,我见过一些悲恸的母亲巴不得替子女进试场大考,这怎么可以。”

  “谢谢你,梦慈。”

  “对,医院打电话来,这对母子已经出院返家。”

  “什么?”少群跳起来。

  “没有证据,孩子说背上伤痕从打架得来,他被人绑在树上毒打,又不认得那几个不良少年。”

  “那孩子在极度危险中。”

  老何走过来,“我同你天天枪林弹雨,那才高危呢。”

  少群知道同事不赞成她做事方式:天天有案子发生,每日都有受害人,他们只能公事公办,忠于职守,假使钉紧某一件案,时间精力都难以安排。

  但是少群做不到。

  她私底下约了姚媛芳:“你去跟进甄伟强一案时,记得叫我一声。”

  “我后天就去家访,你也一起来吧。”

  两个年轻女子一起到那腌臜的旧楼去。

  屋子里多了一个人,那男人个子极之高大强壮,对她们相当客气,但是讲话小心翼翼。

  六岁的甄伟强沉默地在一旁看电视。

  气氛有点奇怪,少群觉得有人想隐瞒什么,趁姚媛芳循例问问题的时候,她四处打量。

  少群看到一件大衣遮着一只大行李箱。

  她顺口问:“预备外游?”

  陈宝翠答:“是他,他打算去东南亚。”

  今日,陈女士精神不错,说话也有纹路,看上去,相貌娟秀,真不象坏人。

  整个单位只得七八十平方尺,一下子多了两个客人,挤得不能转弯。

  少群轻轻咳嗽一声,小伟强抬起头来。

  她问他:“你认得我吗?”

  那壮汉忽然紧张,吩咐孩子:“你说话呀。”

  伟强点点头。

  少群问下去:“你没事吧?”

  他清楚地答:“我很好。”

  “请过来。”

  那孩子走近,温驯地让少群握住他的小手。

  “学校里,你同谁是最好朋友?”

  “每个同学都是好朋友。”

  少群细细看他露在衣服以外的肌肤,没有发现瘀痕。

  她抬起头来。

  姚媛芳轻轻说:“我们告辞吧。”

  少群不能不点头。

  到了楼下,姚媛芳说:“放心,我会跟得紧一点。”

  少群不出声。

  过了几天,她途经兴发街官立小学,走进去探访甄伟强。

  教务署见是警察,连忙迎出来,问明来意,查一查簿子,“咦,甄伟强己退学。”

  少群一愣,“几时的事?”

  “由他母亲亲自来办退学手续,是上星期五的事,他家搬去内地生活。”

  少群暗叫一声不妙,算一算日子,正是姚媛芳做家访的第二天。

  她想到了那只行李箱。

  “你们有否通知儿童厅?”

  那名职员莫名其妙,“为什么要知会儿童厅?”

  少群顿足。

  她立刻找到姚媛芳,“姚小姐,你立刻来与我会合,甄伟强退学,下落不明,我们马上到他家去走一趟。”

  “我十分钟后要开会一时走不开。”

  “救人要紧还是开会要紧?”

  “苏小姐,”姚媛芳也生气了,“这是我个人表现的评议会,升职就靠它了。”

  少群摔下电话,赶到甄伟强的家去。

  “开门,警察。”

  “什么事?”

  “甄伟强可在家?”

  “他们上周末搬走了。”

  “搬去何处?”

  “不知道。”

  少群颓然,额角冒出冷汗,只得返回派出所。

  她向移民局调查陈宝翠甄伟强出入境记录,一无所得。

  傍晚,姚媛芳来找她。

  她一声不响坐在少群对面。

  少群讽刺地问:“升了官没有?”

  她点点头。

  “那是你做这份工作唯一目的?”

  “我去兴发街看过。的确已经趁我们不觉静静搬走。”

  “茫茫人海,你着手去找吧,你答应我会跟紧甄伟强。”

  “我们会尽力。”

  “官腔。”

  “喂,苏少群,你也是公务员。”

  同事来叫:“苏少群,开会。”

  少群无奈,“有消息即刻通知我。”

  老何问她:“你为什么紧绷着脸,令尊令堂没事吧。”

  “乌鸦嘴。”

  跟着的一个星期之内,少群忙着工作,最大一宗是交通意外,四车连环相撞,三人死亡,青少年醉酒驾驶引致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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