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言情小说手机站 > 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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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习荣说:「我猜你不难了解我家为甚么留了下来。」

  子翔点点头。

  中午,他买来食物,一看,是荷叶包着饭粒,像中式荷叶饭,又似里蒸粽。

  打开了,香气喷鼻,但吃进嘴里,又不是咖喱。

  习荣笑,「你平日吃的咖喱,同唐人街的杂碎,专门给外国人享用。」

  他又倒一杯琥珀色红茶给她,甘香可口。

  接着,子翔被火车窗外景色吸引。

  只见路轨边山坡上漫山遍野种植红色玫瑰,香闻十里,妇女用手逐朵采摘,放入箩中。

  习荣解说:「她们收摘玫瑰卖给香水商人炼成油精,一吨花瓣才能提炼一安士玫瑰油。」

  子翔面孔上露出不以为然的样子来。

  「富裕国家妇女每年用于化妆品的费用,足可养活第三世界贫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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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翔不想论断别人,故此维持缄默。

  「舍弟是皮肤科医生,他可以告诉你,那种千元美金一安士装美颜霜,毫无作用。」

  烈日下子翔看到少女及女童弯着腰,将玫瑰花小心翼翼收成,生计比生命重要。

  「种植商人无良,时时喷射极毒杀虫剂,引致劳工皮肤溃疡。」

  火车摇动的节奏有催眠作用。

  子翔彷佛看到小小的自己沿着火车站讨饭,眼睛盯牢旅客的手,希望他们施舍一两个角子……

  她抹去眼角眼泪。

  不过,她是少数幸运者之一,她已经在容家安然无恙的长大了,现在她已可以独立生活,不致饿饭。

  傍晚,天际尚余一丝红霞,他们终于到达营地。

  史习荣没有浪费时间,立刻把子翔带到一所破旧平房前。

  「子翔,你是建筑师,请你率领工人把这所平房妀建为病童宿舍。」

  「这本来是甚么建筑?」

  「这是英人遗下的木球场俱乐部。」

  「有材料吗?」

  「刚获捐款,事不宜迟。」

  容子翔精神一振,「学以致用,当尽绵力。」

  有人自房子里走出来,捧看一大块精致的染色玻璃,大声笑问:「可是容小姐到了?」

  习荣说:「这是我弟弟习恩。」

  子翔回问:「可是有旧材料可循环再用?」

  「请进来看。」

  子翔立刻跟到屋内。

  「呵,」她耸然动容,「全红木地板,水晶灯,世纪初新艺术装饰。」

  「专家即是专家,欢迎你,容子翔。」

  史习恩比他大哥活泼。

  「我会尽量保留旧材料,今晚即刻开始工作。」

  「首先,来见一见你服务的对象。」

  史家两兄弟身段不算高大,但在子翔眼中,他们形象强壮。

  「请到这边来。」

  营地一边是间简陋诊所,一大群妇女抱着幼儿候诊,这些贫童便是容子翔服务对象。

  两个中年人站起来热烈招呼她,「子翔你来了。」

  他们不过五十出头、可是头发几乎全白,一看就知道是史氏夫妇。

  他们一家四口都是医生。

  史太太正在诊治烧伤病人,那七八岁大孩子也不哭泣,只因痛苦扭曲五官。

  子翔自口袋取出一粒巧克力,放进小病人口中。

  糖果在他嘴里融化,他的表情转为宁静,他感激地看看子翔。

  「我们只得五张病床。」

  可是地上也躺着病人,足足十多人挤在诊所内。

  诊所外忽然传来哭闹声,史习荣出去看个究竟。

  片刻他进来说:「是一名女童受伤,子翔,她父兄坚持不准男性接触。」

  「我来。」

  子翔义不容辞,出去抱起女童,抢进诊所,放在手术床上,打开外衣,看到她腹部溃烂之处已生蛆虫。

  习恩过来一看,轻描淡写地说:「噫,血吸虫,在污水中出没最易患这种病,患者十分痛苦,却无生命危险,由我来处理好了。」

  子翔回到外边,见女童母亲用头巾遮住面孔,在指缝中焦急张望。

  子翔蹲下与她交谈,言语不通,但温和关切是世界语言。

  「医生会诊治她,你放心。」

  那皮肤黧黑的母亲落下泪来。

  子翔猜想女子的廿多岁,不会比她大很多,可是饱经风霜,像是活多了五十年。

  子翔另有职责在身,她洗把脸,回到简陋的办公室,摊开图则,研究改建问题。

  累了,在帆布床上睡一觉,清晨又起来工作。

  史习思给她送来烙饼牛乳当早餐。

  「还习惯吗?」

  「空气清洌。」

  「这里地势较高,英人选作度假村,故有水有电。」

  子翔问:「我的工人在甚么地方?」

  「习荣,我,以及三个义工。」

  「这项工程起码要有十个熟手工人。」

  「子翔,将就点。」

  「我需要安全帽。」

  「我只有两顶机车头盔。」

  子翔笑了。

  工程即日开始。

  她先指挥拆卸工作,工人黑、瘦、敏捷、耐劳,一如钢筋。

  史氏兄弟无处不在,一有时间便过来帮忙。

  傍晚,又有当地人自动加入,工作到深夜。

  他们没有安全条例、工作时间,自早晨第一丝曙光做到天色全暗,第二天又来。

  工程进度却比文明社会更为迅速快捷。

  工头及工人知道这个年轻女子是来自先进国家的义工,不问报酬,单为他们服务,故此对她敬若神明,唯命是从,子翔从未试过这样挥洒自如。

  毋需重重会议、商讨、妥协,不用经过一层层、一道道架构,她觉得极度满足。

  还有,她暂时忘记身世。

  习荣与习恩十分关照她,有新鲜食物总是先招呼她。

  子翔双手很快粗糙,衣裤破损,精神却越来越好,脸色红润,体重增加。

  新宿舍很快搭建起来。

  那个患血吸虫女孩已经痊愈,习恩与子翔送她回家。

  她母亲认得子翔,自泥屋出来招呼。

  那女子谦卑地鞠躬,请他们进屋喝茶。

  一进室内,子翔呆住,只见简陋的屋里放着一张大枱,四五个孩子围在一起,正在做刺绣钉珠子工序。

  子翔走近。

  「这些,都是你子女?」

  那母亲点点头。

  孩子们从七八岁到十三岁,全部是熟手工人,聚精会神,金睛火眼那样在一件孔雀蓝缎袍上加工。

  陋室内光线不足,做这种工作极伤眼神,子翔十分不忍。

  史习恩说:「五个孩子日夜不停做一个月才能完工。」

  「用童工合法吗?」

  「每件工钱近一百美金,那是巨款。」

  「孩子们应上学读书。」

  习恩无奈,「孩子们也要吃饭。」

  「他们的父亲呢?」

  「去年离家出走。」

  「为甚么生那么多孩子?」

  习恩轻轻说:「别问太多问题。」

  主人捧上茶点。

  这时有个大一点的女孩开了小小收音机,乐声传出,小孩精神一振,这是他们唯一调剂。

  子翔喃喃自语:「儿童需要读书、运动……」

  孩子们站起来抖动锦袍,闪闪生光,无比华丽。谁会想到后妃所穿锦服会是在这样陋室里制作出来。

  子翔忽然看到一个世界闻名的法国名牌,她更加震惊,这种华服订价三五万美元不定,原来出身如许卑微,当中经过重重剥削,童工只收取些微报酬便蹲在它面前整个童年抬不起头来。

  子翔气忿,「是甚么人忍心把这种衣服穿身上。」

  「子翔,我们不是批判家。」

  子翔低头,「你说得是。」

  子翔取起小小照相机,拍了几张照片。

  他们离去。

  习恩说:「我需到附近一家人为孩子注射防疫针。」

  「他们为甚么不到诊所?」

  「他们走不开。」习恩语气幽默。

  就在附近村屋里,子翔又看到家庭式工场。

  织布、织地毯、打磨石玉、制铜器饰品,卷香烟……全部童工,埋头苦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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