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怕他们?”我问。
“或许你觉得恋爱很痛苦,或者你怕最后要结婚生孩子,你不愿意负这些责任,会不会?”
我跳起来,瞪着医生。
他书桌上的闹锺啊起来,我们的时间够了。我挽起手袋,我说:“下星期再见。”
他送我到门口。“再见。”
自医生处出来,我并没有觉得更轻松。
我约了丽丝午餐,在酒店的咖啡座中,人群熙来攘往,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位子坐下,看见丽丝气呼呼地赶到。
她叫了一客三文治,问我:“吃什么?”
我摇摇头,“我喝咖啡。”
她凝视我,“你就快瘦得要消失在空气中了,怎么,心情可好?”
我说:“如果我还找不到男朋友……”
她不耐烦,“你根本没有找。”她说:“却尔斯告诉我,你连电话都不听他的,不是说在洗头,就是马上要出去。”
我分辩,“却尔斯根本没有诚意,只懂得占女人便宜,这种男孩子闲来只想约有点名气的女孩子上街,沾别人的光。”
“还有凯文呢?”丽丝责问:“他怎么样?”
“他不外是想把我噱到床上去。”
丽丝说:“他们的缺点你看得一清二楚,但庄医生的缺默呢?他到底什么时候离婚娶你?”
我沉默。
“他是男人之中最坏的!”丽丝悻悻的说:“你的私事原与我无关,但是他用你,如用一条地毯般,凡有血性的人都看不入眼,我们小中大学同学,我非管这闲事不可!”
我缄默。
丽丝厌恶的说:“拿点勇气出来,甩掉他!”
我以手掩住面孔,“我希望我能够。”
“搬到我家来住,”丽丝说:“我不会讨厌你,随你住多久,有的是空房间,佣人自然会服侍你,避开他。”
我不出声。
“我们现在就去收拾行李,要不你什么也不必带,穿我的衣服,反正身裁一样,看上帝份上,离开他。”
我说:“三点钟你来接我。”
她松一口气。
午饭后忽忽回到写字楼,女秘书说:“庄医生来过电话。”
我到房间坐下,捏紧拳头,想很久,终于银秘书说:“如果庄医生再来电话,请告诉他,我告假三个星期。”
秘书答:“是。”
我说:“今天下午我早走,我觉得不舒服。”
丽丝的车子停在楼下,我上车。
她说:“这次你一定要摆脱他。”
我看看街上,心中有蛇在啃我似的。
“笑一笑!”丽丝娇吼一声,“又不是世界末日!”
我低下头。我还有什么要求呢?我有朋友,有同事,他们都爱我,我还有一份这么好的工作,即使一时间找不到好的情人,也应该忍一忍。
丽丝把我安置在客房里,一应具备,什么都有,但是我提不起精神来。
算了,一下子就熬过去了,反正他周末与假期永远不能陪我,他并不爱我,我只是他的玩物,他最听我话的时候只有在我床上,如此而已。
我觉得非常烦躁,别的女人付出我同样心血,早已儿孙满堂,而我……落得如此下场。
丽丝敲我房门,“出来吃饭。”
我燃起一枝烟,深深吸两口,“我不饿。”
“你总不能绝食做神仙,”她说:“胡乱吃一点,别生气了,你跟他拖下去,只有越来越吃亏,最凶是不睬他!过一阵子,心平气和之后,才好好的找一个男朋友。”
我按熄了烟。
丽丝坐下来,“你这个痴心的人。”
我只喝了碗鸡汤,然后坐在书房中看电视。
听见丽丝的丈夫汤姆回来的声音,我也提不起劲出去打招呼。
我在奇怪家中的电话是否晌过。庄医生在家做什么,然后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去上班,丽丝订了我吃午餐。她说:“这几天一定要盯紧你。”
女秘书说:“庄医生找你。”
“说我生病。”我说。
她看我一眼,不啊。
我应该早就说自己生病。丽丝是对的,最厉害是用了他。
在这种时候,很容易故意找一个替身来解寂寞医伤感,我必然得小心。
当它是解毒时期吧,庄医生算是鸦片,我伤心的想:非得把他自我生命中剔除不可。
于是我提起精神来清理了一部份文件。
中午时分女秘书进来说:“庄医生说他知道你在这里,请你听电话。”
“我不在。”我坚持。
女秘书耸耸肩,对电话说:“她一定说她不在。”挂上话筒,装一个鬼脸。
我也耸耸肩,对自己的勇气非常骄傲。
过了不到半小时,我的房门忽然被推开,我抬起头来,看到庄医生站在我面前。
我吃惊,他先发制人。
他低声喝道:“你干什么?”
“我们之间完了。”我说。
“你说过已一千次。”他冷笑。
“我们完了,这是最后一次通告。”我说。
“别要花样,我们去吃午饭吧。”他不耐烦的说。
就因为他的语气轻率,使我更加生气兼夹心酸。
我说:“请离开我的办公室。”
“你真要我走。”他扬起一条眉,“走了我未必再回来。”
“如果你不能给我更好的待遇,请不要再回来。”我说。
“你想清楚了?”他问。
“是的。”我已厌倦迁就他的时间,避着他的妻子,听他诉说他孩子的优点,晚上独自睡觉,周末呆等他的电话。
“再见。”他转头走。
毫无留恋,一个年轻女人为他付出情感与时间达两年,他毫不惭愧毫无留恋。
“再见。”我轻轻的说。
愤怒啃蚀着我的心,我扔下文件,走到与丽丝约定的地方,伏在桌子上。
丽丝来的时候,我跟她说:“至少我有进步,我现在恨他。”
丽丝摇头,“恨是不够的,最好是听到他的名字,像陌路人一样,恨还是太强烈,跟爱没有什么分别。”
“你总得让我慢慢来呀。”我叹口气。
“你做得不错。”她拍拍我的肩膀。
我落下泪来。
“今天晚上,汤姆请了一位单身男士回来吃饭,你有没有兴趣认识他?”
我摇摇头,“我没有精神。”
“回去上班!提起精神来,他不爱你,你更要爱自己。”丽丝说:“走。”
她待我情逾亲姊妹,这点我明白,但我仍然说:“我不想这么快谈恋爱。”
“蠢蛋,人家未必爱上你,”她笑我,“你以为你是倾国倾城?”
我苦笑,“像我这么的女人,屈居人下,不过是时运未到,一朝风送滕王阁,谁敢说我没资格做太太奶奶?市面上的女人,哪几个是胜过我的?”
丽丝说:“东风不与周郎便哪。”
我“呵哈呵哈”的干笑数声,又开始抽烟。
连续数天我工作得很辛苦很勤力,我憎恨我的工作,但如果不需要工作,请问天天该上哪儿去?我不知道。
我又去看医生。
我对他承认:“我逃避现实,我对感情厌惧,因为追求不到美满的男女感情,所以现在反过来拒绝投入。”
“你终于弄明白了。”医生点点头。
我问:“然而又有什么帮助呢?”
“如果你决定不冒险,拒绝投资感情,那么你可以过独身生活,如果你决定过小家庭生活,那么必需作某一程度的牺牲。与没有诚意的有妇之夫来往,永远没有结果。”
“我寂寞。”
“这是代价。”他静静的说:“世上鲜有十全十美的事。”
我看看自己的手。
“你独身已经良久,”他说:“除非遇到一个真正聪敏、耐心、深思的男人,否则你不愿投入,这是值得原谅的。不必但心,不必急急忙忙去找他,休息一年半载,再好好的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