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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页

 

  做母亲的笑,“你却并没有跟她学习。”

  “天分差远了,她已经贵为老板娘,我,我还是受薪阶级。”

  方女士安慰女儿:“可是你一直以来衣食住行都比她好。”

  正印笑,“那是我与生俱来的福分,毋须争取。”

  对于江宁波来说,做伙计,食君之禄,必需忠君之事,故此非努力争取不可,等当上老板,因是自己生意,多劳多得,更加要重视利润,不争怎么可以。

  性格使然,她总无法休闲。

  这几年来,她尽量收敛搏杀格,意图做得忙似闲,至少看上去舒服一点——不是在乎人家怎么看她,是她要过自己那一关。

  一日下午,她回到厂里,助手任惠珠迎上来,“江小姐,日本有摄影师来拍袁龄仪的设计。”

  “那多好。”宁波很欢喜,“小袁最近风头十分劲,七月份《时尚》杂志刚介绍过她,我们总算捧出人才来。”

  “小袁闹情绪,躲在房间里不出来,人家记者与摄影等了多个小时了。”

  宁波忍不住说:“神经病,人出名到一个地步承受不住便会发神经,她在哪里?”

  惠珠笑,“你来劝她。”

  宁波一径走到小袁房门口,“龄仪,开门,别耍小孩脾气。”

  里边没有回应。

  “艺术家小姐,就算不高兴接受访问,也不能叫人呆等,不如光明正大请人走。”

  房内传来袁龄仪小小声音,“江小姐,我忽然怯场。”

  “我明白,我陪你喝杯热咖啡,镇静一下神经,把门打开好不好?”

  门其实没有下锁,但总不能把她拖出来打一顿。

  袁龄仪开门出来,宁波上前搂着她肩膀,“年轻多好,可以快意恩仇,肆意而为。”

  袁龄仪低下头,“我也不算太小了。”

  宁波不出声,此刻在她眼中,三十岁也还算年轻。

  她问:“准备好了没有?”

  小袁吸一口气,点点头。

  惠珠迎上来说:“模特儿那部分都拍摄妥当了,现在只等你了。”

  宁波拍拍手下设计师背脊,“上吧,你以为做名人那么容易,总不能一辈子躲躲藏藏不见人。”

  宁波回到房中处理文件,一个小时之后,惠珠又过来,这次表情略为为难。

  “日本人想访问你,江小姐。”

  “我?”宁波不以为然,“管我什么事。”

  “小袁言语中提到你,对你推崇备至,所以他们想同你说几句话拍两张照,十五分钟即可。”

  宁波无奈,摊摊手。

  惠珠笑,“小袁很希望你支持她啦。”

  “真可恶,无故拉我下水。”

  惠珠大喜,“那是答应了,我去告诉他们。”

  “慢着,为人为到底,把小袁得奖的那套湖水绿酒服给我穿上做活招牌。”

  “江小姐你真好。”

  宁波笑,“卖花不赞花香行吗?”

  换上衣服,补上薄妆,伍惠珠喝声彩,“真漂亮。”

  宁波忽然觉得落寞,轻轻叹口气,“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惠珠却说:“待我把你的头发放下来。”

  “不好,年纪不宜披散头发放下来。”

  “尽管放下看看。”

  惠珠与小袁都谙日语,不十分精通,交流有余,宁波在心中想:给比下去了。

  她坐到准备好的丝绒椅子上,小袁站在她身后,宁波觉得自己像太婆,嘀咕了几句惠珠给翻译出来,整组日本人笑了。

  气氛一轻松,宁波心情好,便略讲了几句邵氏制衣厂每年用奖学金栽培人才的计划。

  十五分钟一过,她便站起来。

  这时,她发觉掇影师双手戴白色手套。

  为着有手汗吧,大热天,什么都黏乎乎的。

  惠珠招呼大家吃茶点。

  宁波见有极好的意大利冰淇淋,便勺了一整个玻璃杯,坐在一角吃起来。

  记者小姐讶异到极点,“啊江小姐,不怕胖?”

  宁波一辈子都没担心过这种问题,专吃垃圾食物,从来没有消化不良,也不长肉,但是对着外人,她只是微笑。

  这时,有人走过来说:“我能坐下吗?”

  他是那个摄影师,仍然戴着白手套,宁波要到这时才发觉他穿着白衣白裤,看上去十分优雅。

  他自我介绍,“我姓宫木。”

  宁波笑,“我得找个翻译。”’

  宫木想一想,“也好,让我畅顺地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宁波一怔,这个陌生人有什么话要说?

  她一扬手,惠珠已经看见,立刻走过来,这一代年轻人的机灵真叫人舒服。

  惠珠坐下来,宫木开始轻轻讲述,只见惠珠神情越来越讶异,接着,她开始翻译,语气像讲一个故事。

  “我是日美混血儿,父亲在香港做生意,少年时期曾在本市读国际学校,故此对此间风土人情不算陌生,成年后承继父亲生意,可是摄影仍是我的兴趣,时常接受任务。”

  宁波不出声,他为何与她大谈身世?

  且把下文听下去。

  “读中学的时候,有一个下午,与一位朋友下国际象棋,连嬴三盘,那位朋友输了才发觉我们设有赌注,他输了两张网球赛的票子给我。”

  这时宁波抬起头来。

  “我带着摄影机去看球赛,拍下一辑照片。”

  他随身带着一本摄影集,翻到某一页,传给江宁波看,“不知江小姐对这张小照可有印象?”

  是惠珠先惊讶地说:“这不是江小姐你吗?”

  是,是她,正确地说,是她与正印,十多岁,卷发蓬松,神情无聊,一句“都没有漂亮男生”像是要冲口而出,宁波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照片竟已印成摄影集了。

  “事后一直找你们姐妹,那是你的姐妹吧,二人的美貌长得那么相像,想征求同意刊登照片,可是人海茫茫找不到你们,”他停一停,“一直要到今天,才有重逢机会。”

  宁波大奇,“事隔多年,居然还认得出来。”

  那宫木微笑,“呵外型不是变很多,尤其是一头如云秀发,印象深刻,故冒昧相认。”

  宁波也是人,当然爱听这样的恭维,半晌她清清喉咙,“当年我们也找过你,可是你那两张票子辗转给过许多人,无法追查。”

  宫木微笑,“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惠珠已经忍不住啧啧称奇。

  宁波问:“那天你何故半途离场?”

  “呵太好了,你对此事尚有印象,说来话长,我们另外约个时间谈好吗?可能的话,把你的姐妹也约出来叙旧,相信我,没有其它意思,只是感觉上我们仿佛是老朋友了。”

  宁波笑问:“你住何处?”

  “这两个月我都住本市,请随时与我联络。”

  他递上名片,宁波小心翼冀接过。

  她问:“下个星期一好吗?”

  “下午三点我到厂里来接你。”

  “一言为定。”

  宫木高高兴兴地把那本摄影集送给江宁波,并且在扉页题了字签了名。

  他随同事离去。

  宁波半晌不能做声,摄影集叫《少女的风采》,收录世界各国少女的照片,出版日期是十年之前。

  惠珠在一旁轻轻说:“像小说里的情节哩。”

  年轻的她深深感动。

  宁波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一定认为,有了这样一个结局,当事人死可瞑目。

  江宁波可不那么想。

  她把衣服换下,袁龄仪向她再三道谢,“真没想到江小姐你把设计的精髓全表现出来了。”

  为什么没想到?是因为她已是阿姨辈了吗?幸亏有照片收在《少女的风采》摄影集中,否则真无法证明她也年轻过。

  她笑着朝袁龄仪摆摆手。

  众人都退出去了,她找到一包香烟,点起一支,缓缓吸一口,朝着天空试喷烟圈,结果引来自己的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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