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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印见他们二人彬彬有札,毫无进展,忍无可忍,抢先说:“家母想看一看这对杯子,可否送到舍下让她过目?”

  宁波听见一怔,心想大拍卖行可能没有这样迁就的规矩,可是那个罗锡为一口答允,“我亲自送上来。”

  正印喜问:“什么时候?”

  “今天黄昏七时可方便?”

  正印答:“太好了。”

  宁波拉一拉她的衣角。

  “我们先走一步。”

  到了门口,正印说:“宁波,你宝刀未老,马到功成。”

  “这几年欧美经济不景气,不然他们做生意毋须如此委屈。”

  “你可喜欢此君?”

  “我觉得他有点面熟。”

  “待他上门来慢慢谈。”

  “邵正印,”宁波看着表妹,“你若是生在古代,又身为男子的话,你会是——”

  正印紧张,“会是谁?”

  “会是抢亲的王老虎吧?”

  正印松口气,“哦,王老虎,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是西门庆,把我给吓得……”

  宁波啼笑皆非,难为正印处之泰然。

  “囡囡在这方面有点像我,已经很在乎小男同学怎么看她。”

  宁波感喟,“怎么看都不重要,她承继了产业,衣食不忧,管谁怎么样看她。”

  “宁波,你仍然对身世耿耿于怀。”

  “小姐,因我没有背景,凡事需靠双手争取,我吃多少苦,我要比你用功十倍,才得与你同等地位。”

  正印说:“那纯是你自卑,其实从来没有那样的事。”

  宁波牵牵嘴角,不再说什么。

  就当这是她心理障碍好了,如能激发她上进,也就不算缺点。

  她俩一早在家恭候,宁波已经换上家居便服。

  正印说:“宁波,自从你不再办公,外出服像便服,便服似睡衣,怪可怕的。”

  “你亦试试看,舒服之至。”

  正印一直摇头,“你才有本事以三十余高龄把粗布裤与白衬衫穿得那么好看。”

  “我当这是恭维。”

  七时近,宁波问:“我可需回避?”

  “这又不是楼台会,大家说说笑笑,吃顿饭,多认识一个朋友。”

  宁波打算起身迎宾,电话响了,她去接听,听一跳,“阿姨,慢慢讲,车子与人相撞?我马上来。”

  正印急急抢过电话,“妈,你在哪里?派出所?我怎么会在家?你问这个干嘛,我立刻赶到。”

  挂断电话,她取过外套手袋就走。

  第八章

  “一起去。”

  “不用,”正印叹口气,“多年来都是你为两老服务,今日可轮到我了,养兵千日,用在一朝。”

  “也好,你去邀功,我在家做后备,有什么事立刻找我。”

  正印出去不到十分种,客人就来了。

  宁波去开门,表情有些尴尬,叫人带了那么名贵的古董来,主人却一个不在。

  “罗先生,请进,便饭已准备好,不介意请用一点。”

  罗锡为微微笑,“宁波,你不认得我了?”

  宁波一怔,他为何口出此言?

  “这屋子我来过一次,玄关之外是客厅,左边是书房,右边是长窗,卧室在楼上可是?”

  宁波仍然糊里糊涂地看着他。

  罗锡为摇摇头,“我如何再认得你?左眼角下有一颗痣。”

  宁波张大了嘴,她似想起来了。

  许久许久之前,一个小朋友,曾在某十星期六来陪了她一个下午……

  宁波侧着头,罗锡为,但有这么一个人,正印约他来见面,可是正印不在家,情况和今天完全一样。

  宁波疑惑地问:“那是多少年前的事?”

  罗锡为也笑,“不知年之前。”

  电光石火间宁波想起来,“罗锡为,明辉小学,坐在我后一排,移民美国——”

  “一点不错。”

  “罗锡为,别来无恙乎?”又立刻恶人先告状,“又说会写信给我!”

  罗锡为骇笑,这女孩终于将她无比机灵发扬光大用在正途并且已经丰收,可是聪明人爱着先机的缺点却始终不改,“我没写信给你?”他反问。

  “好好好,”宁波挥挥手,“我没回信,可是你也没持续多久,你该不停尝试呀!”

  “我父母稍后离婚,心情受到影响,故并无再度执笔。”罗锡为有点唏嘘。

  “今天,正印又不在。”

  罗锡为坦白说:“我根本只是来看你。”

  “没想到仍然在这屋里相见,”宁波笑,“当中,四分一世纪过去了。”

  “一定发生过许多事吧?”

  宁波邀请他到饭桌坐下,亲自为他斟酒,又过一会儿才慢慢回答:“事情过去之后,都不值一说,因为精力时间又得用来应付眼前的危机。”

  电话铃骤响,宁波心中惦念阿姨,立刻去听。

  果然是正印,“我们没事了,现在回家来。”

  “阿姨一向小心,怎么会撞车?”

  那边正印压低声音,“那个人要和她分手,她喝多了一点。”

  宁波吃一惊,“那么久了,终于还是要分开。”

  “是,”正印也很无奈,“有第三者,那寡妇相当年轻,并且愿意带他移民旧金山。”

  呵那样一个都还有争呢,宁波非常震惊。

  “回来再谈。”

  宁波转过身来,发觉罗锡为已经准备告辞。

  宁波没有挽留他,“对不起,今天真不是时候。”

  “没关系,我们改天再约。”

  宁波送罗锡为出门,看着他把车子驶走。

  她一直站在门口,直到正印母女回来。

  阿姨浑身有点颤抖,宁波连忙用一张披肩裹住她,并且喂她喝了两口白兰地,扶她进寝室去。

  跟着身后是她们熟悉的唐律师。

  唐律师说:“没问题,让她多休息,明早我再来。”她也轻轻叹口气。

  只要是女性,都会忍不住为这样的事叹息吧?

  阿姨看着女儿与外甥,忽然轻轻说:“你俩长得这么大了。”

  醉眼看人,老是弄不清楚过去现时未来。

  正印不语,宁波笑着敷衍,“可不是。”

  “我也不至于笨得以为他会是一辈子的事,可是,到真的发生了,仍然难过。”

  宁波握住阿姨的手。

  阿姨垂下头,“真累,就这样睡下去,一眠不起就好了。”

  宁波微笑,“这叫寿终正寝,是华人一贯向往的一种境界。”

  “很难得的一件事吧?”

  宁波答:“谁不怕卧病数载方能辞世。”

  正印忍不住,“你们在讲什么,我都听不懂,妈,别理宁波,你好好睡一觉。”

  “你总是不了解妈妈。”

  正印啼笑皆非,“我还没说你不了解我呢!”

  “阿姨,明天我们再谈,这几天我与正印都搬回来陪你。”

  这时方女士忽然笑了,挥挥手,“不必替我难过,这几年我跳过舞,听过音乐,开心过。”

  她熄了灯。

  正印与宁波退到偏厅坐下,宁波自斟自饮。

  “阿姨说得对,当年开心过就好。”

  “替她查查帐目,看那个人卷走了多少。”

  宁波但笑不语,把酒杯放在脸颊边摩挲。

  “我说错了吗?”

  宁波感喟,“金钱其实没有什么大用处,除出衣食住行,世上能够买得到的东西多数只是次货,阿姨又不笨,心中早已有数,这次投资并不算完全失败,对方的确付出时间精力来交换。”

  正印忿忿地说:“我母亲还赔上十年光阴。”

  “那人也是呀!他也已经年老色衰了呀!这想必是他最后一宗生意,他是立定心思跟那寡妇去从良了。”

  “但愿六个月后那个女人甩掉他!”

  “会的,一定会,不过可能不是六个月,也许是三年或是四年。”

  正印心里好像舒服了一点,“宁波,你真看得开。”

  宁波诧异,“能不看开吗?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以我的出身,挣扎至今日衣食不忧,应当感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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