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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页

 

  自从邓宗平以来,她还没有在乎过谁怎么样看她。

  宦楣马上定下来,对那女孩子:"我们考虑清楚了才能签这个名。"

  那女孩笑笑,并不勉强,又去拦截其他行人。

  宦楣松一口气。

  聂上游双目中露出欣赏的神色,嘴里犹自问:"你可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宦楣据实答:"知道一点,但没有专心钻研。"

  聂上游笑笑,"我认为流星群比政治有味道得多了。"

  "我想这关乎阁下手上拿的是什么护照。"

  聂上游忽然拉起她的手,拖她走进停车场,找到车子,送她回家。

  一路上他没有讲话,宦楣在心中不住拿他比邓宗平,两个人其实并无相似之处,宦楣忽然发觉,聂上游将是她离开小邓之后第一个重要男性。

  人是万物之灵,到底有点分寸,她就是知道。

  宦楣十分惆怅,她不希望因这个人而忘记邓宗平。

  人的性格多么奇怪矛盾,一直希望可以控制自己的心绪而不果,想忘记一个人,固然心不由己,想不忘记一个人,也心不由己。

  荒谬。

  车子停在门口,聂上游笑说:"听说你们家家教甚严,未经家长同意,闲人不得入内,不送你进去了。"

  很明显,他也把她的来龙去脉统统打探清楚了。

  宦楣还在沉思,并没有对那句话做出适当的反应,过半晌她抬起头来,"我们会再见的吧?"

  他点点头。

  宦晖自泳池回来,看到这一幕,十分诧异,他太知道妹妹的性格,越是看重一个人,越是手足无措,言语木讷,相反的时候,则游戏人间,活泼调皮。

  这小伙子是谁?

  宦晖向他行注目礼,看着他把车子调头离去。

  宦晖用毛巾擦头,边问:"这又是什么人?"

  "一个来历不明的中国人。"

  宦晖笑,"你好像特别为这一类人所吸引,永远不肯在同类中选朋友。"

  宦楣笑着过去用双手拉着兄弟毛巾衫的翻领,"选谁!二世祖都跑去追求影视明星了。"

  "烧到我这里来了,太不公平,我可以一口气数出好几个对你有兴趣的人。"

  "都是闷死人的人:星期一至五,日间在他们令尊公司里挂名工作,晚上出席各式宴会,没有应酬便去私会情人,周末阖家在码头集合,坐船出去兜风,一百年都没有一件事发生,不要说是做他们的妻,做妾都嫌闷。"

  "听听这是什么话。"

  "也只有像叶凯蒂这样的无知少女才渴望嫁入宦家。"

  宦晖啼笑皆非,递一杯冰茶给她,"你且凉快凉快。"

  "我等身分最尴尬,"宦楣诉起苦来,"行头不知多窄,钞票谁人没有,真正有志气的男孩子才不屑同二三线地位的商家攀亲戚——"

  她还没有说完,宦晖已经老实不客气打断她,"那我祝你下辈子生在贫民窟,虽然一出世就满头疮,但经过苦苦挣扎,发奋图强,创办事业,终于成为举世闻名的伟人。"

  宦楣瞪他一眼。

  "小姐,知足一点好不好!"

  她打量兄弟,"你看上去真的神采飞扬,一副小人得志模样。"

  "我很快乐,"宦晖满意地伸伸腿,"我承认我的特权比你多。"

  "父母偏袒。"

  "不,眉豆,要怪还是怪社会,我的行为我担得起,世人最多说我误解风流。"

  宦楣微笑,她兄弟已经说得十分含蓄,她要是学宦晖一半,立刻沦为下流。

  宦晖眯着双眼,躺在藤椅子上享受阳光,"可惜你不能进钧隆来玩,我们那组有几个知情识趣的老臣子,老马识途,什么诀窍都懂,不晓得多好玩。"

  玩玩玩玩玩,宦晖好像不懂其它的词汇。

  宦楣一生气,站起来用力掀起整张藤榻,往泳池推下去,水花四溅,宦晖惨叫连连,已经掉进池里。

  宦楣拍拍手走开。

  宦太太站在露台上问:"什么事,什么事?"

  宦楣上楼,刚遇到她母亲下来,她说:"妈妈,让我回纽约去算了。"

  宦太太拥着女儿肩膀,"公寓已经租出去了,再说,许小姐问我呢,她怕你哄她,不肯做她的生力军。"

  她拉女儿坐下来。

  "你看毛豆一下子就适应了。"

  简直如鱼得水。

  她猛然发问:"妈妈,你是什么时候习惯的?"

  宦太太一怔,答不上来。

  "记得吗,若干年前,你的名字叫唐品芳,是大学里的高材生,你的同班同学现在已是政府机关里的一级政务官,你又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

  宦太太强笑道:"你没事吧眉豆?"

  "当中也经过一番挣扎吧,妈妈把你的经验告诉我,让我学习。"

  宦太太呆呆地看着女儿,下不了合。

  幸亏宝贝儿子前来搭救,"眉豆的老患又发作了,疯疯癫癫不知说些什么,还不过去听电话,邓大人找你呢。"

  宦晖一只手在打领带,赶着去赴约的样子。

  宦楣一听是邓宗平,连忙站起来奔出去。

  宦晖看着她背影,不悦地说:"都是小邓,把一些似是而非的知识灌输给她,什么人贵自立,金钱万恶,弄得眉豆高不成低不就,那小子现在成了名,费用收得比谁都狠,偏偏眉豆还在迷他那套,难怪当日爸爸反对他们在一起。"

  做母亲的叹口气。

  宦晖奇道:"怎么,这其中还有别情?"

  正确的版本不是这样的。

  宦太太说:"哪里敢反对。"

  "那是什么?"

  "你爹去说亲,被小邓一口拒绝。"

  宦晖一怔,笑出来,"好家伙,有种。"

  "是你爹操之过急,神情倨傲,条件苛刻,伤了人家自尊,人家无法接受。"

  "可是目前情况两样了,他已不是吴下阿蒙,大可旧事重提,扬眉吐气。"

  宦太太正要回答,一眼看到女儿已经站在门口,只得把话咽下肚子。

  "毛豆,你又在嚼什么蛆,有一丝空闲就讲我闲话。"

  宦晖赔笑,"小邓说些什么?"

  "梁国新一案下星期宣判。"

  "详情如何?"

  宦太太连忙摇手,"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她匆匆走出去。

  宦楣说:"母亲简直生活在桃花源中。"

  "这是一种福气。"宦晖取过外套。

  "你又去哪里?"

  "你不方便去的地方。"

  "咄,大不了是艳女艳舞艳曲艳词。"

  "你说对了。"

  "艳死你。"

  "你看你炉忌的,啧啧啧啧。"

  近日他连叶凯蒂都少见了,害得凯蒂一直在报上辟谣。

  "糜烂、腐败、堕落。"

  "谢谢你。"宦晖朝妹妹飞吻。

  他开着那辆血红色跑车出去了。

  宦楣拿着笔记本子到天台去观星。

  簿子里已经写满密密麻麻的心得。

  宦楣觉得好笑,一到家就变成淑女了,坐在家中专等人来的会。

  万万不能主动,她很清楚记得坐在课室门口等宦晖放学的女孩子,一副紧张的样子,互相敌意地瞪视,宦晖一出现,便涌上去叫名字拉衣裳。

  这样又有什么意思,成败输赢倒无所谓,姿势一定要合乎身分。

  所以她第一次在纽约看见叶凯蒂,便同她说:"你不应该来,你应该叫毛豆走这一程。"

  结果宦楣自己也犯了同一个毛病,她允许父亲到邓家去求亲。

  第三章

  宦兴波坐着司机驾驶的林肯驶进窄巷,巷子两边都是无牌小贩摊档,迎头而来的小型货车不肯让路,两车白板对死,不住吧吧吧吧响号,互不相让。

  没上门宦兴波已一肚子气,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家!真不明白一直当小公主养的女儿怎么会看上这样的男生,肯定是慈母多败儿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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