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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凯蒂约她见面。

  宦楣说只有四十五分钟时间喝下午茶。

  叶凯蒂有目的而来,是以十分准时,打扮得极之时髦,一进咖啡座即时获得无数注目礼。小腰身窄裙子更显得双腿又长又直。

  宦楣客观地打量她,可惜此女不用功,有本钱只走捷径,否则以这样的才貌,一定窜得出来。

  两个女孩子不约而同的取出香烟来抽。

  叶凯蒂说:"宦晖已经开始上班了。"

  宦楣说:"你有什么话,讲吧。"

  叶凯蒂放下香烟,"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我为什么要帮你,你拿什么来同我换?"

  "将来——"

  "过去、现在、未来,有什么是你有的而我所没有的?"

  叶凯蒂觉得她太过嚣张,立即说:"你没有人爱,我有。"

  宦楣一怔,低下头,微微笑,"毛豆爱你?"

  "别笑,你连那样的一个人都没有。"

  叶凯蒂说的属实,"你想我为你做什么?"

  "我想到宦家住一个时期。"

  "异想天开,我同毛豆都不准带异性朋友回家,你是知道的。"

  "你带我回去,就不是异性朋友了。"

  宦楣摇头,"没有可能,我劝你安分一点,你这样咄咄紧逼毛豆,有害无利。"

  "你帮我这个忙,将来我做你嫂子的时候,与你同一阵线,你有许多好处。"

  宦楣听了这话,且忍着笑,然后压低嗓子,一本正经地同叶凯蒂说:"何用做我的嫂子,干脆做我的妈吧,家父有权有势,正当盛年,条件比他儿子高千百倍,你去追他,岂非更加直截了当,届时要什么有什么,整幢宦宅是你的。"说完之后,自觉幽默,大笑起来。

  叶凯蒂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实在沉不住,霍地站起来,离开茶座。

  她走了,宦楣也就收敛了笑容,无聊地按熄香烟,唤人结帐。

  侍者过来说:"宦小姐,已经有人付过了。"

  宦楣随着他所指看过去,不由得发呆,邓宗平,是他。

  他正对着她微笑,用目光征求她同意,离开同桌朋友,坐到她这边来。

  宦楣把他那一桌人的面孔统统数清楚,见没有女孩子,心情好得多,随即又嘲弄的想:于卿何事。

  邓宗平问:"什么事那么好笑?"

  "是因为笑声的缘故?"宦楣问。

  "不,你一进来我就看到你了。"

  "我仍然漂亮?"

  "不在话下,且添增了嚣张不羁。"

  宦楣看着他的脸,搜索往日的情意,但是邓宗平可不让她找到蛛丝马迹。

  宦楣说:"听讲你一直没有女朋友。"

  "那有什么稀奇。"

  "也没有男朋友。"

  邓宗平看她一服:"你的语气越来越似宦晖,这不是好现象。"

  宦楣忽然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邓宗平虽然没有挣脱,也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宦楣知道无望,松开手。

  邓宗平轻轻说:"也该找份工作了。"

  宦楣站起来,"道不同不相为谋,下次再碰见,不用与我打招呼了。"

  她离去。

  邓宗平只得回到原来的桌子上。

  有人问:"哗,那是谁?"

  邓宗平答:"朋友。"

  "交情不浅吧?"

  "齐大非偶。"

  "那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邓宗平低着头浅笑,宦楣适才握过他的手,她柔肤那种冷冷的感觉犹在,有限温存,无限辛酸。

  怎么样认识她?说来没有人相信。

  当年他在法律系已经最后一年,比什么时候都需要外快帮补生活,她中五,急于找人补习英文,经无数中间人转接介绍,他到了宦宅。

  他坐在会客室等,半晌跑出来一个大眼睛长头发的女孩子,一脸清纯,那个环境配那个长相,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他呆了一会儿,也就摊开课本,为她上课。

  一共补习了两年,得到宦氏阖家好感,由女主人到司机,都尊称他为邓老师。

  他自己却知道,第一个学期尚未完结,他已经辜负了他们的好意。

  他自惭形秽,他不但比小眉豆大好几岁,家境普通,且懂得太多,因此苦苦按捺情感。

  是宦晖这个鬼灵精先看出端倪,大少爷暑假回来探亲,一见小邓,便伸手过去,"你就是邓老师,好家伙,眉豆每次跟我通电话都说起你。"用力握他的手。

  如果这名纨搏子弟还有什么优点的话,便是他深爱小妹。

  邓宗平还想回忆下去,同桌朋友已经举起杯子:"让我们祝邓某人荣任律师公会会长。"

  当日的眉豆已不是今日的眉豆,他使她的天真受创,变成现在这样。

  刚才他看到她进来,只见一脸厌倦,表情偏激,他已经不认识她,他深深内疚,难辞其咎。

  小邓在咖啡厅座发呆,宦楣在车子里出神。

  车子不住在市区中兜圈子,隔了很久,她才想起,约了宦晖有事,他们要商议如何为父亲庆祝生辰。

  车子驶到钓隆银行门口,宦晖跳上车来,笑问:"你又叫凯蒂好看了?她说你荷尔蒙不平衡,心理变态。"

  宦楣也忍不住笑,"我见她不知进退。实在讨厌。"

  宦晖很含蓄的说:"一个人要超越他的环境及出身,进步是不够的,非要进化不可,那样大业,岂能人人做到。"

  宦楣冲口而出,"邓宗平就可以。"

  "这小子确有点能耐。"他温和地拍拍妹子的肩膀。

  宦楣把手臂穿进哥哥的臂弯,头靠着他肩膀,不出声。

  老司机在前座微笑,兄妹俩一向友好,从孩提时开始,两人同坐车子,必有这个姿势。记得有一次,小毛豆同顽皮同学打架,头破血流,一脸泥灰,被小眉豆见到,只是靠着他默默流泪。如今长大了,各有各性,这点兄妹情始终不变。

  当下宦晖说:"一定有好过邓宗平的人,我给你介绍。"

  "你手头上有什么好东西,不说这个了,请客名单拟好没有?"

  "不外是父亲的几个老朋友。"

  兄妹俩到家后,宦兴波也回来了,脱了外套,便审阅儿子恭恭敬敬递上来的客人名单。

  宦太太眯着眼心满意足地旁观,正在欢心,忽然听得丈夫不满地说:"咄,毛豆,这个人还在名单里干什么,快给我剔掉。"

  宦太太一跳,"什么事,给我看看。"

  宦晖莫名其妙,接过名单,问父亲:"是谁,是梁国新?"

  宦楣忍不住问:"梁伯伯不是我们的老朋友?"

  他们的父亲一声不响,走到园子去。

  两兄妹面面相觑。

  做母亲的悄悄说:"消息也太不灵通了,梁家出了事。"

  "发生什么?"宦晖问。

  "上个月梁氏建筑已叫廉政公署封了门,梁国新被控行贿。"

  宦晖登时明白了,顺手取过一管笔,便把梁国新三个字划掉,接着走到花园去陪父亲。

  宦楣说:"我竟不知道这件事,我得去慰问一下梁小蓉。"

  "眉豆,"宦太太叫住女儿,"你识相点好不好?"

  宦楣不出声。

  "望远镜已经送来了,你还不上天台玩你的游戏去。"

  宦太太也走开了。

  那张名单落在茶几上,被粗笔用力勾除的名字已经不存在。

  宦楣独自在偏厅感慨了一会儿,才到天台去把那具折射望远镜的配件组合起来。

  宦晖站在她身边,看她用熟练的手势三下五除二把零件装妥。

  他笑说:"你几时盖一座天文馆玩。"

  宦楣吁出一口气,"这种三米焦距的望远镜只可用来测定小行星的位置,即使用到十米长的镜简,如此庞然巨物,也只能测量一百光年范围内的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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