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佳反而拍拍他的手安慰他:“一定结得成,最多你不和我结,我不和你结而已。”
仓喆受酒精影响,双目微红,“该死的佟志佳,你一直清醒理智如小学校长,为什么不像一般女子那样歇斯底里争吵不休?”
志佳温和地答:“我不知道,或者在早年我已用尽了无谓的冲动。”
“我爱你,佟志佳。”
“我相信你,仓喆,但此刻你爱另一人更多。”
仓喆掩住面孔,“我糊涂了,我不再分得清楚。”
“我们走吧!”再谈下去,怕要说到英女皇伊利莎白二世的为人了。
“明天一早九点,在这里大门口等,不见不散。”
“好好好,我们有死约。”
仓喆不再言语。
志佳觉得他不宜驾驶,唤酒保替他叫计程车。
就这样完结了。
比起上一次,这趟连呜咽声都没有。
感觉真坏,像被恶棍用麻包袋罩住大力踢打,又像孩子的哭叫被大人强力的手紧紧按下。
夜深,佟志佳为自己不值。
电话铃响了。
是老好朱尔旦。
“有人看见你和仓喆把酒言欢,是否重拾旧欢的先兆?”
“那是一出楼台会。”
“啊!”
“我现在有空了,你们不妨多叫我出来。”
“我省得。”
挂上电话,佟志佳长叹一声,试图睡觉,奇是奇在她居然睡着了。
一觉醒来,看看钟,已经九时十分。
佟志佳错过了那个死约。
相信仓喆也没有去。
注定他俩结不成婚。
那一天,应彤问她:“我可否对你说不?”
佟志佳忙不迭答:“当然可以。”
但是心一直跳,不知小小应彤想在什么情形之下对她说不。
幸而应彤并无即时运用她的权利,她只是高兴地说:“知道自己可以说不真正好。”
志佳立刻答:“是。”
每次她都只逗留一点点时间,由十五分钟到二十五分钟不等。
老实说,如果有人忽然走来对她说:佟志佳,我是你失散多年的母亲,只怕成年的她都会受不了。
对应彤,真要慢慢来。
每天,她们只谈话一两件事,有余闲,志佳会说一两段书给她听。
每次,佟志佳一定在应佳均回来之前离去。
那是一个星期五。
应彤边替洋娃娃更衣边听母亲说书,“后来,黄蓉有没有和郭靖结婚?”
“有,他们经过许多磨难,最后终成眷属。”
“呵,那真好。”小小的她放心了。
结婚,对于女性来说,不知怎地,有那么重要的地位。
就在此时,门一响,应佳均开门进来。
佟志佳马上合上书,对应彤说:“我要走了。”
应佳均咳嗽一声,“你当我不在好了。”
志佳扬扬手,“不必。”谁要这种特赦。
挽起外套手袋,正眼都不看他,擦身而过。
应君明明故意提早回来,分明有话要说,但是佟志佳一点兴趣也没有。
志佳在楼下碰见华自芳。
华自芳看见她,颔首道:“母女终于见面了,应该多谢我呢!”
佟志佳不由得嗤一声笑出来,潮汐涨落,不知要不要感谢她,如果不是为了她,母女又怎么分离。
华自芳闲闲道:“听说,你一点要求也没有?”
志佳坦然说:“我已经拥有太多,故无所求。”
华自芳一怔,渐露妒意。
志佳再给她补一句:“自芳,知足常乐。”
她分明是来向应佳均要什么。
“你不问我来干嘛吗?”
志佳叹口气,“人来人往,与我何干?”
她上车,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华自芳见她一走,就累得整个人挂下来,再也挺不起胸膛。
佟志佳完全胜利,因为她不再和他们计较,她心目中己没有他们。
吃了败仗的华自芳落魄地低下头。
应佳均亲自开门给她。
他知她为何而来,递上一张支票。
华自芳一看,立刻说:“数目少了。”
“我拿不出那么多。”
“我不接受这个。”
“我没有更多,要不要随你。”
华自芳只得收起支票,恨恨地答:“太没有办法了。”
“可是你比我更糟。”
华自芳提高声音,“但愿我可以像佟志佳,完全不记得有你这个人存在。”
应佳均说:“那要对我完全无所求才做得到。”
“你仍然爱她。”
应佳均沉默,过一刻说:“是吗?你倒是比我们更清楚。”
应彤闻声轻轻走出来,大方地朝华自芳点点
华自芳看到那张小面孔,着实吓一跳,小女孩长得像和佟志佳一个模子里印出来。
“这么大了。”华自芳惊叹。
小女孩过去握住父亲的手。
应君的五官融化松懈下来,轻轻拥抱女儿。
华自芳叹口气,他己不需要别人。
“我告辞了。”
小女孩礼貌地说:“再见。”
华自芳说:“为了孩子,你亦应原谅她的母亲。”
应君说:“彼时,我与你也许过分了一点。”
华自芳不语,应君开门给她走。
肯定是。
当佟志佳说出她已怀有孩子,他们的反应是仰天大笑,然后,华自芳记得应佳均对佟志佳无限鄙夷的说:“我知道,你不过想我同你结婚!”
连华自芳都觉得这不大像人话,她迟疑了,但迟疑得不够,所以她有一次结婚记录。
这次来见应君,并非讨钱,那笔款子,是她与应君合股的产业变卖所得,由应君分期摊还,但在外人看来,活脱就是不争气的前妻去追讨赡养费。
应佳均一辈子走不上慷慨体贴这条路,实非理想对象,宜速速忘记这个人。
那边厢,早已把应君忘记的佟志佳正与挚友朱尔旦商量大事。
“小朱,假使我告诉你,我有个五岁大的女儿,你会怎么想?”
小朱一呆,“这是真事?”
“绝非杜撰。”
“我会想,佟志佳终于不再把我当场面上的朋友了,她愿意与我商量她的私事,真是友情大跃进。”
志佳展开灿烂的笑容。
“接着,我会问:孩子在什么地方?”
“和她父亲生活。”
“是个女孩子?”小朱吃一惊,“你得把她接回来。”
佟志佳答:“这是我最终目的。”
“让我帮你。”
“小朱,我需要一位医生证明我精神健全,我还需要一位精明的律师。”
“没问题。”
“现在,我打算把细节向你和盘托出。”
“等一等,先让我准备一下。”
朱尔旦站起来,挺起胸膛,做了三下深呼吸。
真的,佟志佳很同情他,替别人分享秘密实在是一项心理负担。
“说吧。”
呵,终于有机会把她所知原原本本告诉一个可靠的人了。
佟志佳把她的遭遇按照时间次序娓娓道出,待朱尔旦听完这个故事,天已经黑了,黄昏已过。
小朱已是个十分理智的人,但他听毕故事,也觉得头昏脑胀。
“可怜的志佳!”
“你的评语再正确没有,但是关键在于我并不记得,假使我不觉得痛,又有什么可怜?”
朱尔旦抬起头,想了一想,“你可觉得伤口存在?”
“不。”
“你肯定已经痊愈!”
志佳松一口气,抚着胸口。
“大多数人都可以做得到,时间治愈一切忧伤,不过愈合得这样完整,却需要点运气。”
“小朱,她是个十分可爱的孩子。”志佳来不及告诉好友。
“一定。”小朱肯定。
“但是争取她的抚养权可能要花上好几年,我想以她的幸福为重,万一达不到目的,我愿意退让。”
小朱说:“这好像是我一贯认识的佟志佳。”
可是阴暗中还有一个不甚理智的、流动、幼稚、易为人利用的佟志佳匿藏着,说不定再一次在不幸的时刻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