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英诚猛然惊觉,就像是被人从梦中拖起般醒了过来——
这是“家”的气氛,这是“家”的感觉;平静祥和,隔绝了外头的风风雨雨,长久以来他总觉得给阿星的爱似乎不够完整,原来就是缺少了这样东西,这样金钱无法买到的东西。
搬来此以后,阿星像得到一股安定感,他居然到现在才发现。他笑了,笑得有点尴尬,因为给阿星这种感觉的居然不是他或他那豪华的别墅,反倒是这间二十几坪的小房子,一个外冷内热的女人。
他望着美瑶,脸上第一次因害羞而泛起红晕,他看着她说话、吃饭,她的一举一动左右了他的视线,他就这么一直地欣赏着。
星期六下午,美瑶开着她那辆老旧的红色喜美在交通拥挤的台北市区横冲直撞,她气呼呼地按着喇叭、脚底猛踩油门,一路往内湖方向奔驰。
这个下午,原本她可以开开心心地和公司同事上咖啡厅喝个下午茶的;这个下午,原本她可以回家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睡个午觉的……
只因为阿星那小鬼打来的一通电话,美梦顿时成了泡影。
唉!人算不如天算,有谁会料想得到她现在的处境呢?
似火的骄阳热烈地加入塞车的阵容,气温直直攀升,该死的!她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盘,并朝前方缓慢倒车的乌龟猛按喇叭,天杀的,前面那个驾驶到底会不会开车啊?她尖叫出声,一向对塞车没什么耐心,如今还得浪费宝贵假期的时间来忍耐下等三温暖,真该死,她该拒绝阿星的,然她偏就受不了他的哀兵策略。
阿星打电话回家找她,“美瑶阿姨,爸爸答应老师今天下午要来参加家长会,可是家长会已经开始了,爸爸却还没出现,老师一直问我,我觉得好丢脸喔!你代替爸爸来好吗?”他几乎哽咽的求道:“美瑶阿姨——拜托啦!别的同学爸妈都有来,只有我爸爸没来,同学们都笑我是孤儿,我好难过喔!”
就是因为这句该死的话,叫她舍不得亦不忍心拒绝。这一切最该怪的该是那个杀千刀的英诚,她向来最气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枉费这些日子她对他渐有些改观,但是,现在看来他和那些放荡的花花公子是没什么差别的,连自己的儿子也不管。
美瑶怒气冲冲地将车子停至国小大门口,匆忙下了车,一位着蓝色制服的老警卫马上威风凛凛地走了过来,他板着脸孔说:“小姐,这里不能停车。”
她关上车门,着急的双手合十,“老伯,我马上就出来,借停一下吧!”
“不行!”他固执地摇头。
她挫折地叹口气,冷眼瞄了下手上的表,糟了,已经迟到四十分钟了,她顾不得老警卫阻止,一个箭步绕过他,边跑边回头道:“一下子就好,我马上出来。”
她满头大汗的依循着指标,终于找到阿星的教室,她气喘吁吁地冲进里头。
阿星一看见她,马上从椅子上跳起来并冲向她,开心地用力环抱住她的腰际,用他那又大又洪亮的嗓门喊道:“妈妈,妈妈……”
妈妈?吓!她圆睁杏眼,低头盯着阿星。
只见他不怀好意地猛朝她眨眼,美瑶一时愣住,被他硬拖着在他身旁坐下。
一位戴着金框眼镜,满脸严肃的中年女老师走了过来。
阿星扬着笑脸说:“老师,这是我妈妈。”他撒娇地倚在美瑶怀里,“妈,这是我的老师。”
“你好。”
“你好!”美瑶与老师握了手。
乖乖,这小子撒了谎还脸不红气不喘的,她登时有种被骗的感觉,她本想澄清自己真实的身份,谁知老师已先开口:“张太太,请跟我来!”女老师将会议交给另一位年轻老师主持,带着他们“母子”进到办公室。
天知道她只不过是人家的房东,现在竟莫名其妙地成了妈妈?
她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应该及时说明才是,正当她欲开口时,老师却又比她快了一步。
“张太太,想必你的工作一定是相当忙碌吧?”女老师说话时的表情并不和蔼可亲,反倒是冷漠中藏有一股杀气。
“呃……我……”
“听阿星说,你在烹饪教室教人做菜,所以才迟到的,是吗?”
“我?”她瞪大双眼。“我在教人做菜?”阿星在她腰侧轻扯了一下,她转头见他,只见他无辜地望着她。
你这臭小子,回去看我怎么修理你!她回过头深吸口气,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是的。”
她严肃地点点头,继续问:“那么阿星的父亲不知在哪儿高就呢?”
这个问题着实让美瑶愣在那儿,她斜睨着阿星,只见他这回非但不吭声,还直咬着指甲,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她结结巴巴地道:“嗯……开餐厅,是的,他是开西餐厅的。”总不能说他是开星期五餐厅,专卖性感牛肉吧!
老师扬着双眉表示怀疑,“喔!是吗?”她摸了摸阿星的头继续说:“阿星这孩子,老实说,功课还算不错,不过,在某些一方面却令人相当担心,所以我一直想和你谈谈——”
“担心?”美瑶斜睨了一眼低着头的阿星。“会吗?”
老师拉开抽屉干咳几声,拿出一个纸袋,随后将纸袋里的东西一古脑儿全倒了出来,尴尬的指称,“这些东西是我从阿星的书包里搜出来的。”
吓!美瑶的下巴登时脱了臼,讶异地看着桌上那包装得相当华丽、为数颇多的保险套!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神,随即转头朝着阿星大声斥道:“天啊!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你从哪里拿的?”
阿星不解自己犯了什么错,搔着头小声回答!“是爸爸的一些朋友给我的啊!”
该死的!她真恨不得一刀劈了英诚,不但没拨时间陪阿星,还让他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教坏阿星,害她现在颜面尽失。
老师正色道:“张太太,我想你与张先生或许是工作太忙了吧!所以才会忽略了小孩。”她咳了一声接着说:“但是,我们当老师的总是无法二十四小时陪着他们,当小朋友下课后回到家里,我想做家长的是不是应该花一点时间来陪陪他们呢!要不然,单靠我们做老师的,说实在,力量是有限的。”
“是的,是的,老师说的对,以后我们会多注意阿星的。”
“那就好!”
“请问老师还有别的事吗?”这件事真是令她丢尽颜面,她脚底早抹好了油准备落跑啦。
老师想了一下,看着桌上的保险套说:“希望你们真能抽空多陪陪阿星,别让他——”她感慨地摸摸阿星的头。“唉!没事了。”她望着美瑶。“你把保险套收起来,就可以带阿星走了。”
刷!美瑶用最快的速度将保险套收起。“谢谢老师、谢谢老师!”她抓着阿星的手,感谢地大喊,“老师再见。”
“再见!”老师回道。
咻——美瑶带着阿星如逃难般离开办公室。
她边走边斥责阿星,要她暂时充当妈妈并不是不可以,只是总得事先通知一声嘛!这临时出题莫非要考她的反应能力不成,且很显然地她的临时反应并不太好,更糗的是,保险套耶!她一辈子都没看过那么多的保险套,什么颗粒的、国旗的、彩色的、夜光的,还有那用糖果做的,真是令人看了就浑身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