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那么大,一定还有需要她的人,为了一个关灏熙耽搁这么多时间,实在不值得。
走出扬文府,抬头望一眼匾额,暗忖道,其实里面的人全都要用琴韵来美化心灵,何只关灏熙一人?
但不知为何,她就独独执着于他,希望他改变,恢复真实的自我,不过现在说这些何用?她已被逐出竹峰阁了。
“以后他是他、我是我,谁也管不着谁。”跨着大步朝茫茫旅程迈进,合该十分蒲洒无墨的心,却微微感到怅惘失落,那刺痛的点点滋味萦绕于心口,一直忘不了。
???
酥香苑仍是男人流连忘返的风月场所,来来去去的男客络绎不绝,就像北京城繁华的景象,永远都是车水马龙。
她的出现太突兀,万绿丛中一点红,鸨母眼尖地发现一名娇美的姑娘怯生生地低着头走进来。
“小姑娘,这里可是酥香苑,你走错地方了,快走。”鸨母不耐烦地打发她,这里面还有许多大爷等地伺候安排,她没闲工夫理一个走错地方的迷糊姑娘。
“我没有走错地方。”她始终低着头,声音柔柔甜甜的。
鸦母低了低身子,想瞧清楚这声音如黄莺出谷的姑娘长相,这一瞧眼珠子就不再眨动,惊为天人地凝视她。
“我来是想找份差事。”杏眼澄澈水灵地一抬,红艳的樱桃小嘴又吐出惊人之语。
“姑娘想找差事……但我这儿是酥香苑,是伺候大爷的软玉堂喔!”鸨母惊艳的目光须臾不离,她从不逼良为娼,但这俏生生的姑娘自动送上门来的好事,还从未有过。
“我无处可去。”
“那么你来是要……当个陪酒的歌技,还是……”鸨母一脸巴不得捧她当酥香苑的第一把交椅。
“全凭你的安排,但是请允许我只卖艺,不卖身。”
“卖艺?你会什么?”鸨母狐疑地凝睇她,只见她身影一转,把身后的瑶琴取来。
“琴艺。”
“琴呀……你会弹得比媚娥好吗?除此之外,还会什么?”
“没有了。”
“这样呀……”鸦母再仔细端详那张醉人的脸庞,若不把她留下来实在太可惜了。“好吧,你就留下来。”
“多谢。”她笑弯了眼。
“咦,咱们是不是见过?”她突然觉得有几分面善呢!
“没有。”
“这倒是,若有见过,我怎么可能忘记你这么个美人胚子?”鸨母解决了心中的疑惑,脸上大喜,看来酥香苑又会有更多的大爷上门!
???
关灏熙已有数日未好好阖眼休息,比往常的情况更糟。
今日一大早便起床了,一下床小心翼翼地想往一旁绕过,才突然想起凉席已经收起来,习惯赖床的洛琴心也不在了。
走到井边打水,正要拉起水桶之际,手顿了顿,眼睛不由自主的往身旁瞧去,那抹熟悉的绿影不在了。
“该死!”烦躁地将水桶甩回井里,水桶强力撞击井的圆墙,发出破裂巨响。
这种不由自主的情况打从洛琴心离开后就没有停止过,一直在重复,已经有五天的光景,他完全不像自己。
头两天以为终会回归原本没有她的日子,过他孤傲的生活,然而事与愿违,那股说不上来的想念与日俱增,啃蚀他的心,打乱他的步调。
她对他下了什么迷咒?!
“大少爷。”雕龙拱门探出一颗头颅,是扬文府内帐房的刘管事。
今天也不知道走什么霉运,一大早就被人叫醒,说是老爷叫他来请大少爷到前厅去,他一听差点吓破胆,如果这时候大少爷未起床,岂不是要他左右为难?
关灏熙心中烦躁极了,脸色不悦地问:“谁准你进来的?”
“老爷请您到前厅一趟。”刘管事站在拱门外,神色谨慎地回答。
“他找我做什么?”定没好事!
“老爷没说。”
“嘴巴长在你脸上是干什么用的?不会问吗?你去回话,就说我还未更衣,晚一点过去。”
“是。奴才先退下了。”刘管事仿佛捡回一条命似地快步离去。
他喜欢看人畏惧他的样子,多么赏心悦目,他永远都可以站在颐指气使的高位。
他们在你面前唯唯诺诺、卑躬屈膝的,但你转过身之后呢?
洛琴心的一段残酷陈述忽地跃进脑海,享受的快感倏地急遽下降。
又想起她了!
尖酸言词、逗趣的鬼脸、不怕死的态度,以及她身上特有的淡雅馨香,忽然间变得异常鲜活。
他又低咒一声,更衣见关京扬去了。
???
“爹,我没说错吧!关灏熙最近嚣张得可以,连你派人叫他他都推托,好像他真的是关家大少爷,全都是他在做主似的,看了就讨厌。”关笑缘嫌恶地撇嘴,他受够了关灏熙的跋扈乖张,几日来,在关京扬面前说了不少是非,就希望爹能想出个法子治他。
“他的确是翅膀硬,能离巢自飞了。”关京扬拉长一张脸,当年会留下关灏熙是为了掌控他的人生,让他拥有堕落糜烂的习性来满足个人私欲,但年复一年,关灏熙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得目中无人,也许是要有点行动了。
“十年了,他在我们家白吃白喝,甚至拿大把白银往外撒,咱们都隐忍不去计较,他也太不识趣,也不想想今日的奢华生活是谁给的,咱们只要一声令下,他就得乖乖地滚出扬文府,看他还能嚣张到何时?”
“笑缘,火气别这么大,我自有法子对付他。”精于算计的眸子瞟向帘后,一个壮硕大汉,腰间佩着刀,恭敬地等他吩咐。
与关灏熙有十年的默契,他不想在一席话之间全被破坏掉,他的掌控欲望未褪。
“爹,怎么能不生气?我才是货真价实的关大少爷!”
“冷静下来才能运筹帷幄,浮躁只会坏大事。”说起来他是佩服关灏熙的,他的忍耐和毅力真是旁人少有,十年不造次,顶多是爱对笑缘冷嘲热讽,对于这样一个人,连他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叔叔,早。”关灏熙一身青衫,举止间充满飘逸。
关笑缘见到他,脸臭得撤到一边,拿着玉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
“灏熙,坐,咱们叔侄聊聊,聊完后一道去饭堂用膳。”关京扬笑着坐上大位,表面上无任何不悦。
“是。”
“听笑缘说前阵子你收了一个奴才在竹峰阁伺候你,是吗?”
“是。”他脸色愀然一变,那张俏丽的脸蛋又乱了他的思绪。
“他服侍得如何?你还喜欢吗?”关京扬笑着,眼都眯成一直线,这些似由肺腑发出的关心之言,在关灏熙听来其实刺耳不堪。
“我叫她滚了。”
关笑缘不以为然地冷哼,“谁相信你的鬼话?这几天你一反常态,整天锁在竹峰阁内,连酥香苑都没踏进半步,三岁小孩都知道你是为了一个男人,才会足不出户。”
“笑缘,闭嘴。”关京扬严厉地斥责,转向关灏熙时又是一张温和的脸,“灏熙,你说的可是真的?”
“侄儿从不骗叔叔的。”
关京扬笑着走近他,善意地拍拍他的肩头,“说真的,我是疏忽你了,这么多年来就因为你客气的说不需要奴才,叔叔就以为你不需要,前些日子,你办琴艺大会挑选下人,我才深深地顿悟,像我们这种大户人家,哪有不需要奴才的道理?”
“叔叔——”关灏熙紧锁浓眉,已洞悉关京扬的心计。
“张淙。”关京扬转头唤了一声,从帘后走出一名强壮的男人。“今后灏熙就是你的主子,你要寸步不离的跟随他,无论任何需要,都尽可能完成,不能完成的事情再来秉告我,明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