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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页

 

  「子襄的论文快写好了。等他写完,他就会来。琳达,妳可得好好把握。」安雅瞅着她,在身上试着一件新衣。

  「好了,别看了。真是嫉妒死人了。别人大肚子是又肥又肿;妳挺着肚子也能把那些小伙子迷得七荤八素。怎样?前几天那个高鼻子的希腊男孩还在站岗吗?」

  「我和他喝了一次咖啡,坦白告诉他没有希望。后来他很大方地表示放弃了。都是露西大嘴巴,说我被人甩了,那个希腊男孩同情心大发,勇气百倍,想要接收我。唉,」安雅自我解嘲地说:「琳达,要是他再长个十岁,我想我会爱上他的。」

  「去妳的!妳会爱上他?妳不会爱上别人,妳是自恋狂,每天照镜子,一副陶醉的样子……」

  「妳不知道,我希望当我儿子出生时看到的是一个美丽的妈咪,总不成教他跟一个黄脸婆住在一起吧?」

  「儿子?妳又知道了?搞不好是个漂亮的女娃儿,一出来,看见妳就大哭:『哇,我的妈咪怎么长得这么漂亮?那我还有指望吗?』搞不好,人家好不容易交了个男朋友,就被妳迷走了。」

  「呸,瞧妳疯疯颠颠胡说八道。」安雅摸着肚子,很有自信地说:「我说『他』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妳等着瞧吧!」

  ***

  钟威把门用力摔上,推着轮椅往外走,愤怒地大骂:

  「哭,哭,每天就是哭,妳能不能叫她不要哭!」

  原来小文文生病了,不好睡,整夜哭闹。若兰委屈地抱起她,频频安抚。

  「乖乖,文文乖。妈妈抱抱……」她不禁微有怨言:「小孩子哪会知道?她不舒服当然哭,不然妳教她干什么?每次莫名奇妙,乱发脾气。」

  钟威明知自己不对,偏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出了院后待在家里整整两个多月,他足不出户,把自己放逐在一个毫无秩序的世界里,莫名奇妙的发脾气、突如其来地坏心情,没有一件事情是顺眼的,也没一个人能够讨他欢心。他彻底变了,变得颓丧,变得粗鲁,毫无过去的一点样子。若兰忍耐着,而那耐性渐渐地、渐渐地被他磨蚀殆尽。

  「哥,你这样子,安雅看了会多伤心!」

  钟忆见他如此自暴自弃,终于忍不住,搬出了他最恐惧的名字。当初他知道了自己的情况之后,斩钉截铁地吩咐钟忆不准告诉安雅,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她的名字。

  「不许提那个名字!」钟威狠狠地瞪着她:「我这样子-- 我这样子-- 她能看吗?她敢看吗?」然后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

  钟忆曾想,或许只有安雅能救他。但是,她怎么能够叫她来呢?安雅若是来了,若兰将如何自处?于是她放弃了。

  中恒仍是常常和她见面,关于此事,他比较站在安雅的立场,「钟忆,绝对不要再去打扰安雅了。妳何苦让她再回来蹚这淌混水?如果她能就此忘了钟威,不也是她的幸福吗?毕竟,妳哥是有家室的人。」

  他们沉默不语地走在街道上,烦恼不只一桩:钟临轩不曾对中恒更改过态度,他不准钟忆出来,更是命令陈妈看着她,怎奈这早已是一个自由的时代了,又岂是他阻止得了的?但他费尽心思地替钟忆安排门当户对的对象,逼着她相亲,把她弄得啼笑皆非。

  「我爸仍是没有觉悟。像我哥和大嫂这种婚姻,不是很可悲吗?近来,他老人家疲于奔命?整个钟氏企业又因为我哥而乱成一团,你说,怎么办?」

  「能怎么办?就只得看妳哥了。暂时坐在轮椅上也不是什么大耻辱,即使将来一条腿不是真的,也无损于他的聪明才智,他为什么这么想不开?我不懂。」

  「你错了,他的问题不在那上面,而是在余安雅。」钟忆回头定定地看着他:「一定是的。我相信,是出在安雅那里,中恒,你试图和安雅联络好不好?我想了解她的近况。」

  于是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里,安雅和琳达在中央公园席地而坐,读着中恒和皮蛋的来信。高大的梧桐树梢春意缭绕,碧草柔软如茵枕着无数游人的欢笑。

  「是谁呀?瞧妳看得那么开心?」琳达递给她一小块三明治。

  「皮蛋,李中恒,上回我不是住在一个朋友家吗?就是他们兄妹,好久没来信了,这会又突然想到我,真没良心。」

  「信上说什么来着?」

  安雅伸伸懒腰,微微一笑:

  「问我好不好,哪时候可以回台湾?还有,皮蛋说她认识了一个大个子,两人站起来足差了卅公分,挺吓人的。还问我,男朋友有几个?每星期轮一次还是每个月才轮得到?」

  说完,她的眼睛有些薄雾,凄凄清清的声音竟有点微微的感伤。

  不行--不能让她去想那个人。琳达拿起照相机,突然按下快门,偷偷拍了照片,嘻嘻地笑了:

  「给妳留个历史镜头,来,笑一个,我的技术不赖的。照得好,还可以顺便参加比赛。安雅,肚子挺一点,对,就是那样子,吸呀,美极了……」

  安雅给中恒皮蛋回了信,信中约略提了自己在纽约的工作,很简短,寥寥数语,不经心似的。

  六月,钟威动了第二次手术,结果还算顺利,医师估计他可以不用拐杖,但是行动不能很快。

  ***

  徐子襄来到纽约,此行他终于是为琳达的戏剧首演而来,停留了两周,在这段期间,琳达「竭尽所能地诱惑他」,这是后来她告诉安雅她怎么钓上徐子襄的话,终于把他掳获了,临行,他鼓起了勇气在琳达唇上印上一个长吻,告诉她他会尽快再来。

  安雅若有所失,挺着肚子,有些恍惚。琳达急了,忙问她:

  「是不是舍不得徐子襄?妳早说,我就不敢抢了。现在妳说一句,我立刻无条件把他还给妳。」

  安雅瞪她一眼:「疯丫头!」自顾自往前走,步履有些蹒跚,「谁希罕妳的徐子襄?好啊,我要妳就还给我,这么大方啊?敢情人家徐子襄是件东西,让妳丢来丢去呀?」

  「我见妳不开心呀,以为妳不高兴。」琳达似乎十分受委屈的表情把安雅给哄笑了。

  「这么说,我连不高兴、不开心的权利都没有了?真有妳的。」

  琳达面对着她,倒退着走,比手画脚:

  「人家书上写,孕妇不可以生气,不可以叹气,否则将来小孩子会长得丑,妳好歹替妳宝贝孩子的一生着想,开心一点,多笑一些。」

  ***

  钟威手术后,终于跨出了第一步,柱着拐杖到公司上班。第一天,他几乎做不了什么事,心里的障碍未除,老想别人会留意他的脚;第二天,他捺着性子看了公司一些财务报表;第三天,他招了财务部门,纠正了一些错误。就这样,他重新投入了工作,以着不可思议的热诚,早出晚归,几乎把全部的时间精力都投注其上,借着工作来遗忘某些事情。

  若兰自己带文文,整天闷在家里,不知道是不是太烦了,她也变得暴躁不已,又加上钟威阴晴不定的脾气,他们几乎互不招呼,偶尔必要,才淡淡地交谈一下。

  若兰的心渐渐冷却,她自认为该做都做了,却依然改善不了状况,于是心灰意冷起来,有时候干脆带着文文回娘家,一住就是一个星期。

  钟威并不是不爱孩子,但是他总觉得每当他抱起文文的时候,就有一种椎心刺骨的疼痛,提醒他,他在享着无比幸福的天伦,而把一个女孩抛弃在远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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