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忆唱完了,硬要安雅唱歌,安雅这下子可头大了,她不会唱任何一首国语流行歌,正推着,钟威说道:
「我们这里也有英文歌,妳挑一首,我想应该有的。」
安雅再也推不掉了,于是挑了卡本特兄妹的「昨日重现」,钟威一笑,说:
「这首歌怎么会没有伴唱带呢?」
于是起身往音响走去,不一会儿就找着了。
安雅轻吟浅唱,脑中回忆着和子襄子眉当年一起游玩的记忆,还有琳达和她一块儿打工,听演唱会的日子……音乐停了,她的情绪还悬在过去里,余音缭绕……
大伙全忘了鼓掌,只恐掌声突兀地破坏了气氛,待安雅放回麦克风,询问大家:
「我唱得不好吗?怎么都没有掌声?」
钟忆这才说话:
「安雅,妳怎么没去当歌星?太可惜了。我想,妳要是去当歌星,肯定会红的。」
钟临轩有些错愕,他陷入了当年的回忆里。江玉涵也喜欢唱歌的,而且弹得一手好吉他,他记得她最喜欢披头的「昨日」,而最擅长的是琼.拜耳的「多娜」……
秋华耐不住了,主动地要求献唱,她唱的是「不了情」,一首缠绵徘侧的情歌。
钟忆悄悄地俯在安雅耳边说:
「我们家好久不曾这样了。今晚,似乎因为妳而有了改变 」
她斜眼看钟威一副沈思的表情,正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安雅;钟忆有些不安,钟威那种眼神她很陌生,从来没见过。
秋华唱完之后,钟临轩给了她最大的掌声。钟威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说:
「妈,技巧七十,感情满分。」
「好啦,哥,今晚你赖不掉了吧?」钟忆推他:「每一次都给你赖掉,这一回不行,每个人都唱了,你不许例外。」
钟威摇头,挥着手。
「不行,我的歌声太差了。会把大家的兴致吓跑了,安雅唱得好,妳让她多唱吧!」
安雅心里着实想听听他的歌声,也想看他唱歌的样子。她想,明日就是天涯远隔了,总能留下一个记忆--一个唱歌的钟威,一个没有刻意的冷漠和深沈表情的钟威。于是她开口了。
「好吧,我唱,但是你也逃不掉。等我唱完之后,就换你了。这个条件可以吧?!」
钟威只好点头,硬着头皮想着该唱哪一首呢?正驰想之际,安雅已自站起,她舍音响而就钢琴,缓缓地坐下来,一串动人的旋律响起,是「你照亮我的生命」!
许多的夜晚,我坐在我的窗前,等待着某个人为我唱起一首歌,许多的梦境中,我将自己放在深深的孤独黑暗中,然而,你此刻向我走来;像在大海的波浪中漂流,我是否能够归去?拥有一个机会向你诉说我爱你?从此不再孤独。你照亮了我的生命,给了我向前行进的力量与希望;你照亮了我的生命,并且用歌声填满了我的日子。这一切不可能再错了,我觉得一切如此美好,因为,因为,你已照亮了我的生命。
安雅的声音凄楚又热切,充满了一种无可抗拒的梦想与期待,她的梦、她的爱、她的孤独似乎在旋律之中低低地倾诉。而这份炽热的情感竟无处靠岸,她不禁悲从中来,湿了双眼。
良久良久,她离开了钢琴,佯装愉快状,催着钟威--「换你了。」一触着他的眼神,她轻颤了一下。
钟威带着一种深沈的、难解的戒慎,摇摇头。
「不行的,我不能唱。在妳的歌声之后,我根本唱不出来了。」他固执地拒绝了,而且斩钉截铁地。
安雅有些生气,抿着嘴,坐下来,不再说话。
钟忆打圆场:
「安雅,我哥真的不会唱歌,妳饶了他吧!也许他只会唱国歌和两只老虎而已,难道妳想听吗?」
安雅勉强一笑,也不再坚持了。钟威突然站起来,说:
「对不起,我先告退,你们继续唱吧!」他带着某种不安的情绪匆忙离座。
安雅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不明所以。
「安雅,妳别理他,我哥就是这个样子。」钟忆虽然觉得钟威的表现很奇怪,却不便说明,只能替他打圆场。
「好啦,安雅,我想妳大概和钟忆有些体己话要说吧?妳们自己聊去,我和妳钟伯伯就不陪妳了。」秋华受了女儿所托,只好当好人。推着钟临轩便往楼上去。
「安雅,来,我们去楼上,我给妳看一些东西。」钟忆也拉着她往二楼去,进了她的卧室。她拿出了一些精藏的中国山水画,一幅一幅都是杰作。
「我知道妳喜欢中国画,我不知道该送妳什么,心想妳的品味那么高,也没有东西让妳瞧上眼的。大概这些画还可以吧,妳挑几幅,带回美国,算是一个纪念。」
安雅闻言,一时激动不已,默默地看着那些画作:有的是明清的作品,有些是民国初年,每一幅的价值都无法估计,她摇头,说:
「钟忆,我不能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
「安雅,别傻了。这些东西根本不是谁能拥有的,它们是属于人类,属于中国历史的。我知道妳懂它们,也珍爱它们,也许若干年后,在某家博物馆会写着:『此幅画作为余安雅女士所捐,她得自其朋友钟忆,以志她们一段真挚的友情!」」
安雅再不能自己,抱着她哭了。她没有料到,余安雅和钟临轩的女儿会交上朋友,而他们的父母曾经情怨纠缠。
安雅再无法违逆她的盛情,于是挑了幅小巧的花鸟工笔画,抚着卷上栩栩如生的牡丹花与色彩鲜艳的鸟儿,轻声说:
「钟忆,因为妳,我便可以释去心中的若干结了。」
钟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咬了咬嘴唇,终于开口问她:
「中恒-- 最近有没有和妳见面?」
「这是我要问妳的事,」安雅放开画,很郑重地执起她的手,「别骗我妳安心不理他了。钟忆,为什么胆怯了?」
她叹了一口气,双眉皱起。
「我爸向我保证,等我大学毕业后,就让我全权作主。条件是我得暂时和中恒断了交往。我无法反驳他,妳知道的,我根本投有反驳的余地。」
他做得真漂亮!而可怜的钟忆竟然还存有一丝幻想,安雅不忍去戳破它,只说:
「钟忆,在爱情的世界里,没有太年轻这回事。而且,时间和空间会是很不公平、很残酷的考验,有时候,这种考验不是绝对必要的。你们何苦自找麻烦?妳父亲心里想什么我不清楚,但是他那一派什么妳还小的论调,我认为是一种搪塞,妳根本不能相信。」她握紧她的手。「钟忆,我就要走了。根本没有法子再帮你们,往后就得看你们自己了。记住,命运是掌握在妳自己的手中。」
话至此,安雅认为自己也没有必要再多说了,钟忆是个聪明的女孩,假如她有勇气的话,应该知道怎么做;假如她胆怯的话,任谁也帮不了她的忙。
「给他电话,不要让他镇日失魂落魄的,好吗?」安雅最后只给她这么一句。「我也得回去了。明天一早的飞机呢!」
「我去送妳!」钟忆陪她走下楼,顺便把画卷好,给她带着。
「不用了,我最怕离别的场面。连中恒他们我也没告诉,就怕那种场面。」
下到客厅,钟临轩夫妇坐着看电视,一见她下来,问她:
「这么快要走?」
「明天一大早的飞机,我还得回去整理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