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烙勋的装模作样教澄霜又好气又好笑。“好了,你别再这样了,都已经三天了,你玩不腻吗?”三天前,当她日烙勋看着她照料打理他起居的模样时,竟一时突发奇想要她当主子,而他就反过来当仆人,如此荒谬好笑的提议当时她一口就拒绝了,但他马上搬出曾夫人的名字来压她,教她不得不配合、顺从他的意思。
三天了,整整三天里她卸下了丫环的身份,生平头一回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跟在他身旁四处游历。她这才彻底体会到富贵人家极尽奢华的享受,他恣意的挥霍不仅教她傻眼,更教她皱眉叹息,那样的物质享受虽能令人感到快乐惬意,但她终究还是不习惯。
“不喜欢这样子?”他感兴趣的挑了挑眉,不答反问,不相信她会抗拒如此欢乐无忧的生活。
“你这样……好奇怪。”
“哪里奇怪了?”
“你是少爷,怎么能给我端菜?还有,夫人派我跟你前来就是要我好好的……照顾你……”平声道出她的想法,清脆的嗓音却在他蓦然变得阴沉的脸色下,悄悄梗住。
他……他是生气了吗?
不安的看着他,她悄悄审视他的脸色,不自觉地,她在乎他的心情。
她谨守的主仆关系教他气恼,他讨厌她总不愿完全放下她丫环的身份,更讨厌她总把他看成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她总是有着这样的死观念,试问她怎能对他敞开心坏?
当初他要求彼此身份对调,并非只为了图新鲜、贪好玩,而是想真切地呵护她、照顾她,让他们彼此的距离更为贴近。
谁知,隔阂依然,原因是她太过注重彼此不一样的身份了。
也许是他高估了她的聪慧之心,他不懂自己这片苦心,她何时才能感受得到?
无奈的叹口气,他叹她人还没栽在他手中,他就已先败在她手上了。
终究还是不忍让她难受,因此他竭力驱赶心中的怒气,试着尽量放松脸上的紧绷。“嗯,你说出重点了,娘要你照顾我,那意思就是要你听我的话。”勉强对她扯出一张轻松的笑脸来,他径自为她的话下了个定论,语气平淡而霸道。
有点迟疑的点了下头,澄霜心想她还是当个听话的丫环好了。
当黑夜吞噬了天边那道最后的光芒,黯淡的星光零零碎碎的散在夜空中,船上那十几盖的羊角灯也随之逐一点上,静悄无声地点缀着夏夜。
“好漂亮……”抬头看着那一盏盏鲜艳夺目的灯光,她不禁赞叹。
她的欢颜使他笑逐颜开。“怎么?苏州不错吧!”手执起茶壶,他细心地为她倒下一碗碧螺春。“嗯,这里很好!街巷临河、小桥流水的,以前看书中所言:‘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那时还不太相信的,来到这里才知所言非虚,这里真的到处是水!”双手捧起瓷碗轻呷一口,顿时溢满于腔间的芬芳茶香教她笑得更为灿烂。
“还‘春夏秋冬皆有景,阴晴雨雪都成趣’呢!”他笑着为她补充。
他跟澄霜不同,她爱苏州的湖光水色,他却爱苏州的特产繁富,这里的饮膳尤其讲究精致,完全满足了他那张一向挑剔难搞的嘴巴。
“这里的景色的确好美!到处都洋溢了诗情画意的气息,好像走进了书画里一样!”睁大明眸,她兴奋的道。
勾起唇淡笑,他执起双筷,把乳酪酥夹起放到她的碗盘中。“别浮是说话,尝尝这个!”向她略一挑眉,他沉稳的嗓音带着一贯的威严。
夹起乳酪酥轻咬一口,香口美味得教她不禁怔住,轻咬细嚼着,她清澄的思绪随即陷入沉思……
突然灵光一闪,她立刻执起双筷把乳酪酥分成一半,然后细看它中心的馅料,想看看它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
“在干什么?”不解的皱起眉头,她奇怪的动作引起他的关注。
“嗯……在看它是用什么做的……我想夫人应该会喜欢这个。”紧盯着乳酪酥的视线未曾移开,她喃喃地说道。
看了好半晌仍看不出一个所以然,她干脆把馅料全数挑出,夹起放在嘴中细尝。
“这可就简单了,去问问这里的人不就成了?”
“那不一样的!”抬起头,她终于看向他。“既然是这里的特产,试问他们又怎么会把制造之术告诉外人?”换她也不会那么笨啦!
“所以你就宁愿自己研究?”挑起眉轻问,他炯亮的眸光扫过她碗中那块被弄得破破烂烂的乳酪酥,心底不禁暗叹她的固执。
“对!”坚定的点下头,她誓要做出同样的乳酪酥!
“一切都只是为了我娘?”
“嗯。”她点点头,旋即继续埋头研究。
“你对娘很好。”平声道出他在她身上所感受到的情分,他俊美且剔亮的眸子掠过一丝悸动,她的孝顺与贴心让他不得不动容。
她对老娘是那么的尽心尽力,就算她人不在老娘身旁,她也事事关顾到远在一方的老娘,难怪老娘那么喜欢她!
他心里有说不出的安慰与感动,他要的就是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妻子!
微笑着,澄霜抬头仰望天上那稀稀疏疏的星光,想起天边一方,现身处于洛阳的曾夫人,她的心不禁泛起丝丝暖意。
“夫人待我很好,真的很好……你知道吗?我娘打我出生时就过世了,她走了以后就剩我和爹爹两人,去年冬天……我爹爹病死了,当时我好徨、好伤心,不知该怎么办,后来夫人出现在我面前,她让我待在她身旁做事,解救了无家可归、无亲可依的我。如果没有夫人的话,我现在不知会在哪里?!叹息着,她幽幽地望向天上那闪烁不定的光芒,不自禁地对他倾吐出心事来。对夫人,她是多么的感恩!
曾烙勋深沉的眸底掠过一丝怜惜与难堪,他沉默不语的倾听她的诉说,她浅淡的问话轻得像阵烟,却已教他狠狠地揪紧了心房。
她垂落的眸光不经意地投落到他俊逸的脸庞上,看着他那双牢牢锁紧自己的注视,想起自己刚才那莫名其妙的感触,她素净的小脸顿时泛起一阵不安。
“对不起,我……我不该说这些……”急切的向他道歉,他的沉默让她以为自己所说的话打扰了他盎然的兴致。
“不,我喜欢听你说话,郁闷别总是憋在心里,不顺心、不如意的话就尽管说出来!”他低柔且关切的对她道,他愿意当她一辈子的聆听者。
他诚恳的言词、真挚的目光令她感动,勉强对他笑了笑,她不要再给他制造任何麻烦与苦恼了。
“不顺心、不如意的都是以前的事,自我踏进了当府后就只识快乐,不懂哀愁。谢谢你和夫人,是你们让我活得如此快乐。”看着他担忧的眸,她忍不住马上说出教他安心的话,这才发现自己……原是那么在乎他。
掀嘴一笑,他很高兴她不但谢谢老娘,还提到他,这是不是代表让她快乐的不只是老娘的关爱,还有他?
在她心底,他终可占一席之地了。
丢下洛阳的一切,带她来到这里散心游历是对的,十多天来的单独相对加深了彼此间的情谊与了解,他发现自己愈是了解她,就愈是看到她的善、她的好,爱她的心自此变得坚定无疑,心底对她的爱恋更只有增、没有减。
湖上清风继续吹拂着两人,他们同时抬头仰望夜空中那渐渐浮现、缓缓变得清晰洁白的圆月……
随即,他们很有默契的同时低头相视而笑,欣喜刹那间充斥于彼此的眼眸中,因为他们终于盼到了好几晚不见的月亮了。
淡淡的、如轻烟细雨般的隽永情愫流窜于他们交缠的眼波中,无声地闯进了彼此的心坎上……
当仲夏即将结束之际,他们告别了苏州,动身起程回到了洛阳。
甫下车马,却看不见预料中的景物,周遭的陌生教澄霜蹙起了眉。“咱们怎么来到这里了?”看着伫立面前的大宅,她不禁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