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性无能?”他装出很费疑猜的模样。
“还是同性恋?”
“当然不是。”他蹙起眉,“是谁——”
伟彬只是耸肩。“只是永平的推测。他认为一个三十岁:还不发倩的男人,除了以上两种可能之外,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决心出家当和尚!我是不反对你落发为僧,因为你已经欠了感情的债,若真跑去做和尚,肯定会六根不净,倒不如——”
“大哥!’’唐易凡无法理解唐伟彬的幽默。
除了呆头鹅唐易凡之外,唐家人个个都深具幽默感,这点一直令唐母引以为憾。
当易凡在建中求学时,她曾买了一本中外幽默大选集要他花一个月的时间埋首其中,可惜幽默是念了不少,但住进脑袋瓜里的还是那些数不清的铅字而已。唐易凡是聪明:甚至是属于天才型的人物,偏偏在他脑子里只.有“正经”二个字,幽默之于他可说是绝缘体。
“我是开玩笑”,伟彬无奈地澄清。“我只是想说,给自己一个机会,给小薰一个机会。倒追一个男人是要有勇气的,她却做到了,而你难道真的不打算给她一个机会?”
“记得爸吗?”
“爸!”
“爸的死,对妈的打击不小。曾有一度我几乎怀疑,如果没有我们三兄弟,妈可能会自杀。”唐易凡专注地盯着窗外,喃喃自语起来。“在这种听凭父母之命完婚的时代,爸妈自由恋爱已属不易,能幸福的生活更是天赐的思泽。但我却亲眼目睹幸福之后所带来的痛苦,那种痛几乎让活着的人痛不欲生,我伯——怕付出感情、许下承诺,到头来幸福却只能是短暂的,留下的只是长久的椎心之痛……”
他深沉的恐惧表露在乎日淡漠的语气中。
伟彬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当年父亲心脏病发,的确在唐家人的心灵上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身为长子的他还必须在最艰难的时候打起精神,扶持伤心欲绝的母亲进那冰冷、不带一丝人气的太平间确定父亲的尸首;事后他还必须筹备丧礼,必须代母答谢前来凭吊的亲友,必须……那时候他含着悲痛要做的事太多了,多到最后不得以麻木取代枯槁疲惫的身心,否则难保不在诸多压力下崩溃。
那时他才不过几岁?十二岁左右的年纪吧!而易凡也不过才十岁左右,那阵子易凡如影随形地陪伴在啜泣的母亲身旁——是的,他想起来了,就是从那时候起,平日寡言的易凡就更难得开口了。
他从未想过这道烙痕至今仍存留在易凡的心底,甚至成为至今不敢结婚的主因……
“爸死后,是我陪着老妈的,我曾亲眼目睹她拿着安眠药喃喃自语,通过眼眶诉说着思念爸的心语,若不是我及时大喊一声‘妈’,她发颤的双手不会倏地停止,她不会抛弃寻死的念头……”
易凡试图轻描淡写地带过。“然后她抱着我哭了整晚。你知道吗?从那次以后的每一个晚上,我都守在妈的房门口,生伯她一想不开就会随爸而去。”
“所以你也怕自己会先走,留下小薰一个人痛不欲生?”
唐易凡古怪地瞥他一眼。
“我不爱她。”
“话别说得太绝,任何事都有转圆的余地。”
“唯独这件事没有!”
伟彬耸耸肩,踱到窗前,凝望夜景。
“你真的不知道她的去处?”他转移了话题。
“我不是她的保姆,不必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我知道。”
“什么?”
伟彬缓缓露出促狭的笑容。
“我说我知道!事实上,下午筠筠就接到她的电话了。”
“她去哪?”该死,这丫头又耍什么花招?下班后,他足足在车里等她等了一个钟头,后来忍不住回事务所去找,偏偏又见不到半个影子,当时他可着急死了!
“你不是她的保姆,不必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伟彬将他的话原封不动地掷回给他。
唐易凡眯起眼,满腔的怒火几乎就要烧起来。
看他这等骇人的模样,伟彬只好陪笑脸了。“我想我还是上楼陪筠筠好了没有我的陪伴,只伯她会孤枕难眠。”
伟彬是存心要吊易凡胃口。
不料,唐易凡不怒反笑——平日的唐易凡可是不怒也不笑,今天他却又怒又笑,是不是世界末日就要来到?
“既然小薰说了去处,大哥和筠筠也不担心,我想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才对。”
他想,他可以睡个好觉了。
“谁说的——小薰跟一位姓杜的女孩,听说是你事务所里的同事,一块儿夜游台北市。”伟彬故意顿了顿,接道:“顺便去什么MTV、KTV、PUB的,点之时下年轻人流行的玩艺儿都逃脱不了。你这小情人似乎是从太空来的,听她的口气像是刘姥姥要逛大观园!唱!我忘了提醒你,台北治安每况愈下,尤其深夜在外,又是弱女子,加上小嚣首次参观这个大染缸,少不得好奇,那些KTV什么的,龙蛇杂处,多是三教九流之辈,让人格汕是不要紧,就是怕有人故意要欺负了。”唐伟彬冷不防一击掌。“我想起来了,她们还说要去华西街,对!没错!是华西街,我猜这位刘姥姥可能不知道华西衔的暗巷是不能随意进去的吧?”他随意胡诌。
唐易凡的脸一阵白一阵青,一颗心倏地沉到谷底,再怎么样也提不起精神来了。
“该死!”唐易凡暗骂道,紧缩的喉咙根本吐不出一个连串的句子。
不待分说,甚至连外套也忘了,唐易凡拿起车钥匙便朝门外急步走去。
“易凡,台北市小是小,但是要找个人也不怎么容易,而且这么晚了,你上哪里去找?再说,你不是刚刚才发表过严重声明,不爱这女孩了吗?”
“我不爱她,我不会爱上她,我不可能会爱上她……”
他咆哮道,奋力打开门。“我配不上她——”
话还没说完,一个人影便从楼梯间直扑到他的身上,并勾住他的颈项,大哭了起来。
“小薰?”
唐易凡惊愕地瞪着怀里的小人儿,既没排斥她,也没有严厉斥责,甚至紧绷一晚上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他只是安慰地轻拍着她的背。
“不可能爱上?”伟彬半促狭的低语,然后摇摇头,悄悄离开,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他们俩。
第八章
“好了,不要哭了!”
哄人,唐易凡可是头一遭,至于怎么个哄法,他可是一窍不通,只好急中生智,说一些无意义的安慰字眼。
“唐二哥……”
梨花带泪的小薰仰起头来瞪他一眼,泪珠儿立刻又扑蔌蔌地滑落下来。
唐易凡慌了,他天不怕、地不伯,最怕的就是女人哭了。
“不要哭!”
“我没有办法控制嘛!”
她的眼泪像是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不要哭!”唐易凡加重语气。
“你只会说这句!我偏要哭,你能拿我怎么办?”她边哭边耍性子。“你是怕我弄脏了你的衣服,是不是?大不了,我不在你面前哭就是了。”’
唐易凡板起脸孔。
“我不喜欢你哭!”
他的眉头几乎是皱在一块儿了。
易凡的话才说完,小薰的眼泪立刻止住,充满期盼的小脸也抹上一丝光彩,几乎要照亮了整个世界。
“唐二哥,你当真不喜欢我哭?”她好开心地问,脸蛋上还挂着两串泪痕。
“我不要你哭!”
“你说不哭,我就不哭!”
小薰用手背抹去眼泪,破涕为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