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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蹙起眉,想要捧起她的脸,她却死也不肯离开。
“随玉,你先放开我,抬起头来。”
“我不要!我一放手,五哥就不见了……”
他微微惊讶她的反应。
“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我不听!我宁愿不听五哥的话,不必顾忌你我之间的差距,不管我……追不追得上你,我……我都算是你的妻子了……我……我当然可以与你平起平坐的……”她的纤肩一直在抖,猛抽了好几个嗝,让话断断续续的,却有她的坚持。
在厚实的衣衫上几乎已能感受到她的泪浸透了。他叹了口气,抚上她的头发。
“你的眼泪还真多。我以为我教养的女人应该跟我一样。”她像用尽一生的力气紧紧抱住他不放,揪得他的心——紧了。
她猛然抬起脸,泪眼汪汪地瞪着他。
“五哥可以冷血,可是……可是我不能。只要五哥能回来,我……我可以哭一辈子……咳,咳咳……”
他轻拍她的背,剑眉依旧是蹙起的,俊美的脸庞却柔和起来。
“瞧你,眼泪像泉水,没有办法止住吗?”
她的泪真像海,不停的流着,流不尽似的,她轻咳了起来,抽噎得剧烈。
“我可从来没瞧见过我的随玉哭成这样。”他俯头轻轻吸吮她的眼泪,是凉的、是冰的,但在每一滴泪里充满了对他的感情。
他教养她的十年来,偶尔待她的态度是在礼教之外,但多数时候他是冷眼旁观的。在不知不觉中,她敬仰他,视他的每一句话如圣旨,将他看待成天边的月亮,却从未视他如男人,即使是习惯了抱着他的身体入眠,他依旧在他眼里看见敬仰,而现在她开始懂得反抗他了……
“五哥……我……我好痛……”抓着他背衫的指尖几乎陷进他的身体,她细致的月眉痛苦的皱了起来。
“痛?你哪儿在痛?”
“我的心……好痛……”死不肯松手,宁愿痛死也不要再放开五哥了。
聂泱雍将她抱了起来,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从小五哥抱她,不像一般人的抱法,他让她坐在他的双臂之上,她摇晃了下,急忙搂住他的颈子。
“五哥,我不要离开你了,再也不要了。”她喃喃地说。痛一次就够了,难以想像失而复得之后,再失去五哥会是怎样的情景。
忽然之间,顿觉自己腾空起来,她吓了跳,来不及说话,下一刻已坐在树上,依在五哥的怀里。
树枝密布而高耸,几乎掩去了他们的身影。她迷惑的:“五哥……咱们为何要待在这儿……”
他将她紧抱在怀里,热切的索求她的唇。他的手环上她的腰际,将她完全的贴在他身上,她闭上眼,感觉五哥的温暖。
“你的心还在痛吗?”他贴着她的唇喃道。
“不……”苍白的脸有点血色了。
“你的泪还在流。”他似乎有点不悦,撩开了她湿透的鬓发。
她怯怯懦懦的笑了笑,将脸枕在他的胸口上,倾听他的心跳。
“我爱哭嘛。”就是不由自主的流下泪来,明知五哥回来了,明知五哥是真实的,眼泪就是如涌泉般止不住。
她又向他靠了靠,抱住他的背。两具身体已无缝隙可言,但仍然想要再贴近他,想要揉进他的体内,想要得连心都痛了……
“我的伤虽还没好,可也好歹是个正常的男人,你再将身子贴上我,我可是不在乎这儿是哪儿。”他下了威胁,让她抬起脸。
“五哥,你的伤……”她抚上他胸口的地方,手指有些发颤。“我明明……明明瞧见火枪打中了你……你……你……”就算五哥是幽魂,她也不怕,就怕不能守到白首。
“是打中了我,但那可不代表我就得丢掉命。罗杰跳海救了我。”
“罗杰爹?他还活着吗?”她又惊又喜。能回来一个五哥已是奇迹,何况还有视她如女儿的罗杰爹。
他缓缓点头。
“我让他去做别的事,等完事了,他会在‘飞鸟号’与咱们会合。”他诡笑,但瞧她脸上的泪,鬼魅般的神色又柔和下来。他伸出手,抹去她的泪,新泪又生。“你是打算哭瞎吗?”
“我……控制不了自己啊,五哥。”她的唇在颤。她只哭过一回,在五哥落海之时,事后就再也不哭了。她只想要为他报仇,想要做好他的妻子,把所有的眼泪都忍了下来,现在像是山洪一样,把这些聚集在心底的泪海一口气全涌出来。
她仰起脸,轻轻碰触他的唇。
“五哥,你的唇是暖的,天亮之后,你还会在吗?这不会是梦吧?”像想到什么,她忽然扯开他的衣衫,露出赤裸的胸膛。
她朝胸口的地方摸索,碰触到了绷带,绷带缠着他的胸口,她低低叫道:“很痛吧?如果五哥不是为了救我,不会挨上这一枪,我宁愿……我宁愿被打中的是我,也不要五哥受这样的苦难。”
聂泱雍叹了口气,让她轻轻窝在他的胸上。
“我教养出来的,原来是个泪缸子,你要哭就哭吧,我可不管你会不会哭瞎哭坏了嗓子,自己种的恶果得自己承受。瞧瞧我种了什么恶果,我以为我教养的是一个独立而爱笑的女人,现下,我得承受你这恶果了。”
“五哥难得叹气。”她小声说道,暖暖的身体让她有了真实感。
“是吗?难得的事太多了,我倒也没料到会为你挨上那一枪。”聂泱雍垂下眼,瞧着她的头顶。她的侧面含笑,泪水仍是自她的眼里掉出来。她的泪像条细绳,紧紧系住他的心口。
“我养你、教育你,是出自于自私的想法,我不愿迎合任何一名女子,所以在破庙见到你之后,起了自己教养妻子的心态,我要你当我的妻子,我要你适应我,我也能接受你,但你的个性却出乎我意料之外,可我仍然执意不变我当初的想法,天下芸芸众生间,我只要你,因为你是我教养出来的女人,这是我的固执,也是我偏心的想法。我在等你一点一滴的长大,我在等我的未来多了一个女人,而那女人是相伴终生的,而且能追上我的女人,除此外,咱们之间的情感繁杂难辨,亦师亦友亦主仆,我对你……始终谈不上爱情。”怀里的随玉缩了下肩,他笑道:
“谈不上又如何呢?天下间的爱情能持久吗?我的亲爹有七名妻妾,我娘不过是他的四房,他能见一个爱一个,嘴里能说情说爱,可他的女人一个接着一个娶回家。我是一个自私的男人,我要什么就去得到什么,我要你的身体不再抗拒我,不再视我如神秘,我要你习惯我,这是我的私心,我要一个能与我谈得来的女人,在闺房之内也不会将我视作神秘的女人。”他叹了口气:
“可我也没想过我竟会为你挨枪子儿。随玉,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该明白我并不会为任何人去挡那致命的一枪。”
她又颤颤的仰起脸。
“五哥……”此刻的五哥有点不太甘愿,在点点星光里,能隐约瞧儿他的意气风发之外,还有抹柔情。
“你的眼泪可以停了,或者,你要我说出你我心知肚明的情感?”
“五哥……”她用力抹去眼泪。“我不要你说。我想听,可我不要你说,我要你等十年……不不,等五十年,五十年以后,你的头发白了,再跟我说那句话。”他对她的情感已是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