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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页

 

  她很爽朗地笑,一针见血地说:

  「其实,最会骗人的是大哥。你常面不改色地骗我,小时候你为了要让我觉得读书是件好事,所以你故意在我面前打开书本,蹦出一颗热腾腾的包子,说是书中自有吃到饱。只要背熟了一整本书,就有食物从书里变出来。这种骗小孩的玩意,大哥说来真是像实话啊。」

  「……」在凉亭旁扫来扫去的方果生,闻言只能默然。这种蠢事,谁会被骗?

  西门笑笑道:

  「我哪知你年纪小小不受骗,你来的前两年,我就是这样骗你永二哥的,他真听话,乖乖地背完书,就坐在那里守著书本等饭吃。你义三哥小时候也很纯真,书本变不出东西来,他只道这本书坏了,再去背一本。而恩弟听了,看了我良久,最後很捧场地拍手,说道:大哥,原来你在说笑话,真有趣。你呢,则是看了我一眼,默默接过书去。你那一眼,我至今记得让我很汗颜。」

  「……」原来西门家里有一半的人,都满蠢的,方果生扫来扫去扫著地上的落叶,竖起耳朵拼命偷听。

  「不是两位兄弟笨,而是大哥的脸太会骗人了,只要你说的话,二哥跟三哥都会当是实话。要不,我的秘密也不会藏了这麽久。」

  哼,帮凶!帮凶!背对著他们扫地的方果生恨恨忖思。

  西门笑往亭外的方果生瞧去一眼,对她做了个口形:小心隔墙有耳。

  他必须想个最完美的法子让小六恢复女儿身,可不能让旁人胡乱说闲话,那个南京城的聂拾儿就是最好的借镜。

  「无论如何,我都在南京等你。」

  她只是微微笑著,并不表态。等用完了早饭,西门笑离去之後,西门庭往亭外看去,那叫方果生的还在打扫。地上落叶有这麽多吗?

  从背後看去,只觉这少年身形很修长,束起的长发有点焦黄,像是长年的营养不良。

  她突然想到拾儿当提过,若是无中生有易容一个人最容易,但要成为原本就有的人,那就算是一种挑战。假若方果生是拾儿易容,那她真得说她完全认不出来呢。

  「怎麽胡思乱想到这了呢?」好好一个人,也能让她想到另一个人。她暗自微笑,不知下一次收到拾儿的信会是多久以後了。「方兄弟?」

  方果生弹跳了一下,立刻转身,讨好地问:

  「西门哥哥,你要叫我做什麽事?」

  不知为何,每次这方果生一叫她一声西门哥哥,她全身就起颤。

  「你也整理得差不多了,快去厨房用饭吧。」

  「喔……」方果生观了她一眼,忍不住问:「西门哥哥,你跟你大哥真是亲热啊,我一进老顺发,就听说你大哥好到每年都会寄好几箱甜食腌果来,造福其他同事的家眷呢。」

  「是啊。你若爱吃,待会自个儿去拿就是。」

  「唔,我是个男的,怎麽会爱吃那种酸溜溜的果子呢?」语气有点酸:「我只是看西门哥哥一表人材,实在很不像是会吃那种娘娘腔玩意的人。」

  西门庭注视著他,然後笑:「我是不爱吃,兄长盛情,我一定得收。方兄弟,你多说几句话好吗?」

  「……我说话很好听吗?」不会吧?方果生的声音有点甜,但也有点沉,话一快就卷起来,不算好听。

  「不,方才你那句『酸溜溜的果子』的语气,让我觉得很耳熟,好像我在哪儿听过的口音。」

  方果生浑身起毛,然後用力眨了眨很无辜的眼,用很甜的声音说:「西门哥哥,你要听我就多说几句话。我听顺叔说,你在跟一个人通信,长达好几年,而且信件都收得很好。」

  「是啊。」

  「收在哪儿?」他很好奇地问。

  西门庭锁住他的眼眸,展露笑颜。阳光照在她的贝齿上,极其灿烂地闪闪发亮,方果生不由得退了几步,用力试眨了下暂时瞎掉的眼睛。

  「方兄弟,我想起来了。」

  「想……想起来什麽?」不会吧?她这麽神,能看穿他的伪装?

  「你跟南京城的一个人同名同姓呢。」

  「咦?」他一愣。

  「我才听我大哥提过,他在南京开了一间东西信局,可是他除了开张去过一回外,其馀都交给我三哥。我三哥身边有个很好的助手,就叫方果生,有点顽皮,除此外,是个很值得信任的人,你瞧起来也皮皮的,跟南京的方果生同名同姓,也算是趣事一桩了。」

  「是……是啊。」方果生搔搔头。「可惜我从小到大没去过南京,听说南京多繁华,我真想去见见世面啊。」

  不用他说,她也知道他非南京人。他的口音带点北方,甚至带点乡音,绝不会是南京土生土长的人。

  「你也别忙过头,小心累坏,顺叔可会内疚的。」抛下这句,又看了他一眼,才捧著托盘离开。

  方果生目送著,然後缓缓蹲在地上,托著可爱的腮面,眯起眼。

  「原来我的护卫躲到南京去啦……果然他聪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次我看你怎麽逃……真吓我一跳,我还当她认出我来,怎麽可能?连央师父、十一郎见了易容的我,也不得不赞叹我巧夺天工的人皮面具。」

  骄傲归骄傲,心里还是有一点点怅然所失……不管他变成何等面貌,始终无人看穿他。

  即使,卸下了人皮面具,他还是不知不觉在易容……是很失意,但,嘿嘿,也挺好玩的。只是……好像不管他变成什麽样子,一见她那万丈光芒可比霹雳弹的笑,他的心口还是霹雳啪啦狂跳著。

  当她是男子时,他可以硬研个理由唬自己;但当她是女儿身时,这……

  「知己啊……」口气有点酸气。不是不肯正视,只是……他还不知道自己能付出的底限在哪里?他能脱下多少面貌与她袒程相见,连他自己都无法作主啊……

  ※ ※ ※

  一旦注意了,就好像不管到哪儿,都会撞见那个人。

  「阿庭,你在看方果生?」高朗少好奇道,很难得见到西门庭专注研究一个人。

  「没有。」西门庭拉回视线,看向高朗少,唇形一扬,笑道:「高大哥,我听顺叔说,你家里捎信来逼你先回家成个亲,再回来做事,是不?」

  高朗少瞪著她的笑,直到她略带好奇地注视自己,才回神支支吾吾的:「我……我压根不想回老家,可年龄到了就是这样。唉,男人其实也很可怜,被迫得传宗接代。倒是阿庭你好,家里兄弟这麽多,你大哥似乎也不急著要你成亲。」

  「我才二十呢。」她笑。

  「我也不过二十三啊。」高朗少叹气:「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上工时四处跑,虽然眼云游四海的那种闲情意致差太多,但我挺喜欢这种平常居无定所的日子;就算下了工,跟同事谈天说地,喝个小酒狂欢一晚,我也痛快得紧。可惜,一旦有家累,什麽事都得受限制呢。」

  她沉默了下,轻声笑:

  「你说得是。我也二十了,也许再过两年,就步了高大哥的『後尘』呢。」

  「说什麽後尘?你这小子一定得来喝喜酒,我到时有藉口,就说跟同事一块回老顺发,隔天马上出来,多好——」顺手要敲一下她的後脑勺,才碰到她的头发,就觉又丝又滑。

  「哇,你干嘛?」有人跳出来尖叫。

  高朗少吓了一跳,连忙缩手。「你……你吓著我了,方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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