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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页

 

   

  匕首在她胸前停下。

   

  她微微张开眼,手心是汗,几乎要虚脱了。

   

  “大哥,你对杀人习以为常了吧,即使无辜如我,你也因为借刀杀太多人而不再有真正的怜悯,你狠得下心杀我,因为你的良心渐弱。”

   

  “你倒是了解我。”

   

  她直视他,哑声说道:“如果说,这世间真有什么人可以了解你,那必定是我。”

   

  这样的话多虚假,明明知道依她聪明,极有可能又在欺骗他,但就是心头一紧。

   

  这世间有谁了解他?

   

  这些年来他彷佛走在绳索上,心知自己须步步为营,不论往哪方倒去,下场不是被人害死,就是出卖自己的灵魂;他也隐约发现他虽可为天下黎民付出性命,但他心中的残忍无情,却日益加深。

   

  不拿下面具,这个世间永远不会有人懂你……

   

  聂五语重心长的警语犹在耳畔,如今却有人未在他卸下面具时,读透他的心。

   

  谭碔砆明知不争气,但手脚就是发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挣扎。

   

  外头忽而飘进杂乱的踏步声。她暗叫不妙,果然立刻见到他握紧匕首。

   

  “大哥!一人独走,你迟早有所偏颇;小弟虽不才,好歹也是探花郎,可以随时扶持你、帮助你!我之才华,你亦见过,难道我不能与你共事朝廷吗?”她急促说道。

   

  她是聪明,败就败在她是女儿身。“你留下来,是祸端。”

   

  “是福是祸,大哥只是预料而已!”

   

  “你是外人,要我如何信任你?”

   

  “是家人,大哥就愿信我?”

   

  脚步声愈来愈近,他看着她汗流满脸,随时会晕过去。这样活生生的一条人命,要毁在他手上,确实心有不忍。

   

  “你我身内流的并非同一种血,永远不可能是家人,你就认命吧!”

   

  这次真要失血不少了,不只像方才手指头流血就可以混过去。她注视他,说道:

   

  “什么叫永远?你我是凡人,如何能得知未来?我让你看,世上并无绝对,只有愿不愿意而已。”

   

  忽地,她让自己的手腕用力到过他的匕首,痛感让她的眼皮跳了下,诅咒自己的血光之灾,再趁他一时错愕,她倾向前咬破他的手腕。

   

  顿时,腕间喷出鲜血,她将自己的伤口贴合他的,血从他们彼此的手臂汨汨流出。

   

  她的眼里没了焦距,咬住牙关说道:“大哥,你感觉到我的血在你体内流窜吗?”

   

  他的容颜已是一片模糊,最后看清的是他的愕然。

   

  “你……”

   

  “我头顶是皇天,后土在我脚下,我谭碔砆以此立誓,与聂沧溟义结金兰!你体内有我,我亦有你,同父同母的兄弟算什么,你我虽非同父母所生,但从此以后你我命相依,你要除恶,我一定相助,为你丢宫,为你赔命,我都甘愿。”

   

  “就是这儿……有贼在这儿……”众人已到后厢房的拱门外。

   

  他未作声,她也无法辨他的脸色说话,只好撂下话,低喝说道:

   

  “这世上,除了你自己,还有谁能了解你?只有我能明白你在想什么——”说情说理加诸威吓,她都试过,管不管用、就得凭运气了。

   

  她在赌,赌他一时的心软。他还有心软可言吗?白雾在眼前环绕,耳畔不再有声音,她双眼一翻,倒向他。

   

  要保命,就不该晕了,但她一向散漫,没有培养精神胜过肉体的能力,只好自己跟自己赌,赌她这一昏头,再张开眼时见到的是地府小鬼,抑或是他。

   

  前者的机率……是大了点,她暗叹。

   

  一人一天之内,好运岂会来两次?

   

  她恐怕是必死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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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一生中,总要做几次选择。”

   

  “爷……您在说话?”

   

  “叫爹,要我打你屁股吗?”

   

  “爹……”

   

  “小堇,你跟在我身边多久?”

   

  “我五岁见爷……见爹,如今已有八岁了。”

   

  “哦?自你亲爹去世之后,你跟了我也有三年了吗?”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小堇,你猜猜看,我心里正在想什么?”

   

  “啊?”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问题,但仍照实答道:“小堇看不出,但小堇知道爹的人很好很好。”

   

  “也对。我怎会问你呢?你的年纪这么小,看人不准。”

   

  模糊里,听见这样的对话,谭碔砆唇畔勾起笑来。

   

  “爹……公子哥哥在笑呢。”小堇踮起脚尖,将拧干的毛巾放到谭碔砆额上。

   

  “她该笑,因为她的梦中并无牛头马面。”

   

  “那,公子哥哥的梦里会有谁呢?”她好奇问道。

   

  “她的梦里,只有我。”

   

  “为什么只有爹?”

   

  他轻笑一声,揉了揉小堇的头,叹道:

   

  “你不懂,会懂的只有她。也许,她说得没错,她能了解我。这样了解我的人,该不该留下呢?”眼角瞥到小堇打呵欠,他笑道:“你先去我的房里睡。”

   

  “不,我是爹的护卫,该随侍在侧。”

   

  “你现在不睡,明天也会睡,你想偷懒明日的武课?”

   

  “没,小堇不敢……”她懊恼自己太小,无法日夜保护爷。“小堇去睡就是。爹可别乱跑,有事就大声叫,我立刻来。”

   

  他含笑点头,目送她依依不舍地离开房间,再回头注视谭碔砆苍白的睡容。

   

  她的眼珠微动了下。他的笑化为诡异,在床沿坐下,双手撑至她二侧,脸庞逼近她的,低声轻斥:“你再睡就不象话了,我怎会相信一个试图再使诈的家人呢?贤弟?”

   

  气息喷到她的脸,谭碔砆连忙张开眼,见到他近在眼前的脸,虚弱笑道:“大哥,我能再见你,真是……修了不少福分呀。”

   

  “你以为你一张眼,见的是牛头马面?”他轻柔说道。

   

  她的脸不惧,眼不移,唇是白的,却露出笑颜道:

   

  “大哥视我为弟,表示当我是自己人看待了?那真好,以后小弟有靠山,谁敢欺负我?”好险好险,这回真是死里逃生。

   

  “你这苦肉计用得真好呀。”他忽然说道。

   

  “大哥心如铁石,小小苦肉计怎能动摇大哥?再者,这不是苦肉计,是小弟的真心诚意。小弟也是有格调的人,要当家人,我看不顺眼的还不要呢!”

   

  他注视着她半晌,轻哼一声,离开床沿。

   

  她暗暗低喘了几口气,拭去额上细汗。

   

  “你的性子真今人讨厌。”嫌恶之意,溢于言表。

   

  “唉,能看透人心的总教人讨厌,所以小弟一向懒得用脑子,唯有大哥,让我绞尽脑汁。”

   

  “哦?你老说你能看透我,那么,你说我现在在想什么?”他走到桌前,微笑望她。

   

  她试图翻坐起来好几次,才狼狈地爬坐起来。棉被之下是未脱的官服,束起的长发被放下,凌乱地披在肩上。

   

  她略迟疑一下。心想,不知在他眼里,会不会女态毕露?随即暂拋此念,硬着头皮笑说:

   

  “大哥在想……世上只有死人不说话,你有把柄在我手里,难保将来不会私传出来,所以你也要想我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今才如被人看透的心情并不好受。聂沧溟微笑,望着她稚气未脱的模样,虽说宜男宜女貌,但确实太偏女相。

   

  “我在等。”等她自己揭露她的女儿身,以表诚心。

   

  “我……”谭碔砆沉吟了会。

   

  “我要的是真心,不是要你编织下的谎言,谭碔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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