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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的右边靠近岸边,岸上人群更多,半空上悬著红色的灯笼灿烂耀眼的光采由头没入另一端,其中摆摊子的、卖灯笼的、游客、摊贩全挤在一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梭其间,说不出的热闹—

  “是元夜!”汉子中有名年轻的忽然开了口:“今儿个不正就是正月十五吗?”

  另名汉子领了领首,笑道:“真的是元夜!许久未过元节,差点忘了这节庆日。”他跃上了楼船的二楼。二楼有五扇门,他走向中间那扇门,轻唤:“爷?”

  “进来。”

  汉子推开门,房里极尽奢华之能。珍珠、宝石、象牙簪装饰交织,满地光辉;床上铺著大红毡、绣花被,床帐头挂著各式精美的香囊、荷包,香料、香草味弥漫全室,香气袭人;床旁尚有紫檀木柜,上头刻有精雕云龙,柜上摆著玻璃水银镜子。

  坐在船房里唯一椅子上的高大男子,一身华服。面容俊雅而含笑,笑容里显得有些孤傲。有些玩世不恭,有些……无害。

  汉子的眼光移至僵硬立在男人面前的男孩,只见他秀气的脸正胀著通红。显然方才他是不巧打扰了爷的“好事”。

  “有话就说。”龙天运诡笑,斜靠椅背,托腮睨著他,不可一世的神态尽表露于狂放的肢体之间。

  汉子张口欲言,却教男孩狐假虎威抢了先机:“乡野粗夫不知宫中礼仪,见著了皇上爷不先行跪拜之礼是要砍头的!”

  汉子莫名其妙地瞧了男孩一眼。

  “小喜子,”龙天运懒洋洋地叫著他的名,让他起了一阵颤。“朕时时刻刻都爱瞧著你的容貌,才带你出宫的,出宫前朕同你说过些什么啊?”

  小喜子呆了呆。“皇上……啊,不不不,爷!爷!”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是小喜子一时不察喊错了,请皇……爷恕罪,恕罪!”他五体投地伏在地上,瘦小的身子剧烈抖动。

  其实,皇上一点也不冷也不爱同属下耍威严,但,莫名地,他就是怕这笑脸迎人的皇帝爷!

  皇上爷是一只笑里藏刀的笑面虎。

  初登基之时,他被派来服侍皇上爷,那时不了解皇上爷,老觉得他爱笑,除了笑还是笑,整个人给属下的感觉是懒懒地、像是烧不开的温吞水,说话也老爱用玩笑语气,教人摸不透是真是假,反正横看竖看就是没皇帝天生该有的凌厉气度威严。

  毕竟,龙天运原就不是以皇太子的身份养大的。

  半年前,先帝驾崩,依旨皇太子龙天煌登基为王,然而尚未坐稳王位,七日后竟在皇家苑囿,因狩猎摔马而死,倘不及立储,便由次子宁王天运继位。

  坦白说,在太子未死之前,金壁皇朝皇子共有十二人、公主八人,先帝独宠太子一人,其余皇子、公主皆长年难得见上一面。他小喜子入宫才十年,也只见过几位皇子数面,至于次子宁王则压根不见踪影;非但如此。宁王继位后,他才知这皇帝爷连个王妃都没有,身边仅从宁王府里带来个女官服侍。

  原以为猫见顶虎位。迟早会露出马脚来,哪里知是众人将虎错当猫。

  皇上爷登基之后虽老摆著温吞吞的笑容,像是和善可亲的邻家男子。偏这半年治理朝政时。笑里总藏著把锐利的刀;听不出是玩笑或是讽刺。在短短时间里踢掉了贪官、换上了忠臣,改了宫内歪掉的上梁,纠正了宫里太监收受好处的恶习。皇上爷始终浮著那无害的微笑,像在不经意间收拾净金壁皇朝经年累月积下的垢病。他小喜子是打心里的钦佩这皇上爷,但——

  就是一点奇怪。登基半年里别说想立皇后,就连后宫妃子也没见到个影儿。他怕,真的很怕!怕皇上爷对他这小太监起了兴趣——

  “外头何以热闹如斯?”龙天运泰若自然地,似乎不打算赐小喜子起身。

  “今儿个是上元节,城里解禁三夜。爷可要停船一看?”汉子回答。

  “哦?”龙天运沉思了会,又是那抹诡笑对著小喜子。“小喜子,把窗打开给我瞧瞧。”

  “奴才领旨……遵命。”小喜子忠心耿耿一路爬行到墙旁,推开雕著龙形图的窗子,因为位于楼船的二楼,所以从窗外望去显得有点居高临下。

  龙天运懒懒地注视窗外,“小喜子?”

  “奴才在。”小喜子唯唯诺诺的。

  伴君如伴虎一点也不假。

  “想不想上小船去玩玩?”

  “咦?”小喜子呆了呆,眼角又瞟到皇上那抹无害的笑,背脊忽然一阵凉。

  “起来吧!你进宫十年,想必很久不曾见过外头花花世界。这可叫我心疼了;去弄张兽面过来,我带你这心肝宝贝好好一游元夜市集。”

  小喜子哑然失声。皇上爷是不是又无聊了,怎么成天就想玩他啊?是玩笑话或是真话,他可一点也看不出来……

  他美好的太监生涯啊——

  第二章

  “无盐妹子,这儿龙蛇混杂,没个人跟在身旁保护你,我可不安啊——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无盐妹子啊——”摧人心肝的呼唤点点滴滴打进了船上正在听曲的老百姓们;只见挂著蝴蝶灯笼蓝色小船上的众人,眼光抛弃了那正拉著二胡挣小钱的盲目老头儿,有致一同的转首改看从他们面前匆匆跑过的年轻姑娘,虽然这姑娘戴著兽面,但凭著她的身形,不难猜出她的身份。

  “那可不是冯家十二小姐吗?”小船上一名刚从乡下进城当学徒的小伙子开了口,话还没说完,三年前娶进冯九的赵公子便紧随而至,急急忙忙地踏上连接二艘小船的跳板。直追无盐而去。

  “那……不是九小姐的夫婿吗?”小伙子是钱家雕版小分店的学徒。打他靠人引荐进城学雕版后,每夜必捶胸顿足的后悔自个儿当初怎么没进冯派门下!

  冯派雕印技巧虽冠于长安城,但教他倾心的可不是技巧高下,而是十二小姐。十二小姐貌虽不美,可待人亲切又有礼,他只是个钱派小小的学徒,但曾有幸同十二小姐谈过一、二句话;没法形容当时他的兴奋之情,由于十二小姐的温柔谈吐在年少的心里烙下了倾慕之心。

  他的浓眉皱了起来,忽然听见身旁的师傅铁口直断:

  “紧跟著啊,一定是赵夫人不徐不缓的尾随而来。”

  咦?小伙子睁圆了眼,果真瞧见大腹便便的貌美妇人像闲跺脚步似地从他们眼前晃过。

  “再下来,就是钱公子在前头拦堵啦。”那小伙子又听见船上人发表先知的能力“老套戏码天天都在上演,重复重复再重复,他们玩不腻,咱们可看烦了。”有人又插了嘴。

  话虽如此,那小伙子却发现小船上的众人个个引颈翘盼,他顺眼望去,看见十二小姐才逃到卖布的小船上,忽然冒出个穿金戴银的轻佻男子,双臂一环,就要将她抱个满怀——

  小伙子瞪眼,正要冲上前救人,却发现十二小姐像是早训练有素似的,偏了身子一闪,跃上画舫,撩起裙角奔进笙歌酒舞的群众里。

  “可惜!”众人大为惋惜。

  “可惜什么?”小伙子松了口气,问道。

  “呵,小甲刚进城自然不懂,这码戏起码上演了五、六年,打十二姑娘及笄之后,凡举城里雕版师傅赵钱范王之后,哪个男人不想得到十二?就连赵公子也想染指自个儿的小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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