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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三位嫂嫂彼此互瞧一眼,只得无奈一笑。

  若说在这白子園里谁最大?那丫媛们会同声说道:银子小姐最大。

  挺奇怪的吧。在这年代,天大地大,男人最大,白子園里哪里容得个小姑娘作威作福呢?其实这是其来有自──原来这所謂的白子園,既不是烟花柳巷也不是那龙潭虎穴,充其量只能算是富豪级的住宅罢了。

  那又何以传出那十年不坠的赌注呢?

  那前因恐怕就要往白家数代以前开始说起了。

  白家向来男丁單薄,能有一子僅存就已经是天贴的恩德了。到了这一代,白老夫人共生了四男一女,白家喜极之余,不免担心有天贴的恩德会何时用尽,连忙買了三个穷困家庭的小丫头,收作童养媳,就等房子们十七岁那年一到,再行圆房。白家的担忧不无道理,就拿白老爷来说吧,他那一代共有七个兄弟,可过了十七岁,僅存他一人,更別谈白家的祖先是多辛苦,才能勉强留下一子,一代传一代,直到如今这一代,白老夫人生了男丁四个,为免男儿早夭,才買下童养媳,盼早日能为白家再留后代。

  哪知老大未满十五岁,就因病而逝;老二才满十六岁,不慎掉落井中死了;老三在圆房的前几日,誤食药物,中毒而死。短短时间內,白家一连失了三子,僅剩一女一男,那女的便是白银兔,男的是晚她几分钟出生的双生弟弟白云阳;至于白家老爷,却在双生姊弟出生后没多久,就因意外而死,而白老夫人也在三年前谢世,如今白子園里只剩三个未圆房的媳妇与双生姊弟,还有那上百的丫嬛。

  换句话说,白子園里除了白家继承人外,其他的全是女人,既没有长工,也没有男僕,只有孔武有力的丫嬛,还有专服侍小姐的小丫头;至于他们的生活费是靠鄉下收租来的,再不然就是靠大嫂李迎姬的金头脑,在京城各地投资生意賺来的银两。

  白家相当富裕,却是名副其实的女人国,自然惹来闲言闲语,因此有不少非分之想的汉子想一闖白子園,探个究竟。若真是女人的天下倒也挺好,他们就乾脆赖在那儿,让上百的女人服侍着,顺便私吞白家的银两,这是貪心过剩的想法,可是,事实不然。于是乎,从十年前消息传出去后,就有人试图闖进白子園;那白二夫人梁玉奴当年不过才十六、七岁的年纪,一怒之下,就率着一团孔武有力的娘子军,力抗“外敌”,活生生的削下来人的耳朵,要不就桃断他们的脚筋,要他们一辈子不能行走。她梁玉奴虽是穷人家出身,但是最气趁火打劫之人,管他居心良不良,来人便砍,直到近几年,砍人的事少了,反而是嚇嗨的事居多,而这全是那白银兔的傑作。

  只要说起她的傑作,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因为白家出了个古灵精怪、刁蛮有余的丫头,打她懂事起,梁玉奴教她习武,她不学;李迎姬教她投资理财,她就头痛;柳若蘭教她女红,她就跑路;偶尔跟着她胞弟念几天书,便在白子園里四处跑,去捉弄人,像今儿个,她不过是无聊得发慌,才趁机欺负小泥巴她们。

  不过说也奇怪,她爱捉弄人是出了名的,可是白子園里上自她的嫂子下至丫头们却是疼她疼得不得了;想气她嘛,瞧她一脸精灵古怪的笑容,就打心底气不上来;想罰她餓頓饭嘛,到头来是米軃丫头都偷偷送饭过去。

  总之,谁都想同她交好,受她几回捉弄不打紧,只要她大小姐开心就成;相较之下,那向来斯文的白云阳虽是白家唯一的继承人,倒也不若她讨喜了。

  思及此,那三位年轻的嫂嫂不约而同的歎了口气,竟又喜又忧起来。

  喜的是,虽未圆房的相公早逝,可也留下一个頑皮的小姑让她们开心,不致寡妇生活如死水似的无趣。

  忧的是,那银兔儿已满十七岁,早该是嫁人的时候了,虽说外界都不清楚白家有个待字閨中的小姐,可是夫婿还是一定要找的;然而,哪天这丫头片子真嫁人了,那她们三人在白子園里的生活豈不寂寞许多。

  那银兔儿瞧三位嫂嫂不气了,连忙陪笑道:“既然三位嫂嫂捉不到小姑的辫子,那么小姑我先告辭啦!”

  “你又想去捉弄谁了?”那梁玉奴向来没心机,有事便大声嚷嚷,藏不住心事,这种人习武最易,没心眼想太多的事。

  银兔儿吐了吐粉舌,笑道:“二嫂大可放心!我縱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付二嫂,白子園內谁人不知谁人不曉二嫂武艺高强,谁敢捉弄你,不怕给削了一只耳朵吗?”“那是那群人活该!”梁玉奴怒道:“若是天下人都同那些貪心的汉子一般,我宁愿大门不出,二门不邁,就此待在白子園里终老。”说这话算是白说;从她八岁被收作童养媳起,就再也不曾出过白家大门一步,自然不知外头究竟如何如何的好,也只能藉由外出購生活必需品的丫头嘴里得知。

  別说是她,就连白家姊弟与另二位嫂嫂都没邁出白家大门一步呢!

  那银兔儿的黑珠子悄悄地转士一圈,小脸上有一抹光采,好像又要恶作剧的前兆似的,那梁玉奴暗叫声不妙,同嫂子弟妹瞧土一眼,不知这丫头片子又要搞什么鬼,哪个小丫环又要受災了。

  梁玉奴正要开口劝几句,哪知银兔儿早猜到她的心思,脑筋转得比她快;银兔心想:若让三位嫂嫂一人说士一頓,不说到天黑是不会罢口的。

  银兔乾脆編个理由,道:“小泥巴,瞧你们浑身湿透,还不快去换件衣衫,免得着凉了。”她开始觉得自个儿也挺好心的,再补上道:“虽然这事与我无关,可好歹我也是你的主儿,你若着了凉,谁来服侍我呢?不如,由我盯着你们换衫,再吩咐廚子娘给你们煮碗薑汁。”语毕,便以眼神逼着小泥巴等三人回僕人房去。

  她是准备溜之大吉了。

  那小泥巴又豈会瞧不出小姐的心思,趕铰砆了擰拖重的湿裙,拔起小脚就奔回僕人房去,免得小姐一个不开心,又拿她们开刀了。

  ※ ※ ※

  跑出了花園,银兔儿倒也真的跟着小泥巴回僕人房去。她本来是难得好心的拿起小泥巴的乾净衣裙要为她换上,哪知小泥巴嚇呆了,不敢相信小姐何时变得这般好心了?因为小姐的好心通常是有註解的,那随着好心之后,便紧跟着一连串的恶作剧。

  例如,年前银兔好心地瞧小泥巴没几件好看的衣裙可过年,特地为她订製了一件衫裙,本来她小泥巴是该痛哭流涕以示感激之意,偏偏她心理有数得很,打小就服侍银兔儿,还会不知小姐的審美观是天差地远吗?选了件大红的料子,这倒也罢,还让裁縫拆了滚繡金边,换成淡黃色的滚繡,这点她是还能接受,毕竟是丫嬛嘛,又挺喜欢这位小姐的,能不接受吗?哪知衣裙送来的那一天,那大红的衫子前竟繡着綠色的三个大字”小泥巴”,当下把她嚇得一楞一呆的,是不穿也不行,穿了又大丟脸。

  那时,那银兔儿还一蹦一跳的跑到她房里,挺开心的拿出另一件淡红色的衫子,上头也繡着“银子”二宇,说是顺便为她自个儿做一件,两人约好大过年那天主僕一块穿出去献宝,听银兔儿的口吻是兴奮极了,头一回为自个儿和丫嬛选定样式,自然不开心也难。小泥巴向来是喜欢这小主子的,不敢违其心意,大过年的那日,硬着头皮换上那件大红衫裙到厅前拜年,惹得丫头们指指点点不说,她一到大厅嚇了一跳,那银兔儿哪里换上那件繡有“银子”的衫裙了?是嫣红似的衫子没错,可上头只繡了几只俏丽的蝴蝶,哪有字来了?

  原来,那大嫂李迎姬瞧见那可笑的繡字衫裙,明白告訴银兔儿那件衫裙不能穿,另外再叫师傅做几件。

  三个嫂嫂里,银兔儿是最怕大嫂的,只得答应下来,所以,那件繡字的衫裙从此见不得光,一辈子只能当壓箱底,而那日她小泥巴是受尽嘲笑,出尽了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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