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店中热闹的气氛,却让她倍觉自己的孤单,她急欲分散注意力的,随手抓起门边架上摆放的托盘与面包夹,不经思索的,将架上触目所及的面包一一夹进托盘里。
才几分钟的时间,小小的托盘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她纤细的身材,与手上明显格格不入的一大盘面包,也引起店里客人的侧目。
唯有可瑷,仍丝毫没有发觉身后的几道目光有多惊愕,仍神情恍惚的将面包端至柜台结帐,而后提着两大袋的面包匆匆步出店门。
可瑷无法思考、也不愿思考,她抱着两大袋面包回到家,避开了爸妈关怀的眼神,埋头就往房间走──
「小瑷,妳回来啦?我跟妳爸…….」
「妈,我累了,先回房了。」
可瑷连正眼也不敢多瞧门边的爸妈一眼,就怕他们问起甚么。
「喔」甄母楞了下,继而才回神朝女儿的背影喊着:「欸,小瑷,快吃饭了,换个衣服就快出来!」
「妈,我买了面包,我……我吃面包就好了」可瑷不敢回头,匆匆关起房门才勉强回句。
「这丫头今天是怎么回事?宁愿吃面包也不吃饭?该不会是嫌我煮的饭不好吃吧?」狐疑的甄母站在房门外嘀咕着。
「女孩子长大了光谈恋爱就饱了,哪还需要吃甚么饭,还是咱们两个老的自个儿把肚皮填饱些实在!」老顽童似的甄父,以一派玩笑的口吻扬高声音说道,也不知是说给站在门外的甄母听,还是说给房内的女儿听。
「听你说这甚么话,你没瞧女儿这么瘦,若谈恋爱就会饱,这四年来也没见她长多肉!」
「哎呀!妳别瞎操心了,瘦有啥不好?我倒怕有天女儿变成了妳这水桶似的身材──」
话还没说完,甄母像是只被拔毛的母鸡似的聒嚷起来。
「你也敢说我?你也不看看白己,又干又瘦活似糟老头一个。」甄母不甘示弱的讥讽道。
「糟老头?妳说的这是甚么话,妳不知道我上次在路上,还被一个年轻的小姐搭讪……」
「少在那吹你那张老牛皮了……」
门外热闹上演着每天必定上演的抬杠戏码,然而隔着张门板里的可瑷,却一点也感受不到门外笑闹的气氛,泪反倒像汹涌的洪水挡也挡不住。
她颓然松手瘫坐在地,忍不住掩面无声哭了起来,袋子里的面包也掉落一地。
傻瓜!她有甚么好伤心的?!
立维跟如攻都是她最重要的人,她好风度的大方成全他们两人,不当拆散有情人的刽子手,这是功德一件,她有甚么好哭的?!
勉强擦干眼泪,她失神盯着一地的面包,不知不觉一个个拿起来往嘴里送,每种面包各种甜腻、香松的不同滋味,意外的让她暂时转移了注意力。
「我没事,我很好──」宛若自我催眠似的,她边念着边将面包一个个的往嘴里送。
然而吃得太猛,却让可瑷一嘴的面包几度噎在喉咙,难受得几乎没法呼吸,她索性到厨房冰箱里抓出一大罐的果汁,一路咕噜咕噜的灌着又躲回房里。
这天晚上,像是存心折磨自己似的,可瑷和着果汁,硬是将一大袋面包全塞进肚子里---只是伴着一肚子甜软面包的,却是滋味苦涩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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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瑷不知道自己能做甚么?
四年来她习惯了有关立维的日子,失去了他,她的生命像是陷入了断层,再也接续不起来。
下班后多得不知如何打发的时间、夜半时分浓重的失落感,让她总一再的想起遽然失去的一切。急欲填补伤口的可瑷,不敢让自己空闲下来,不自觉的,她开始籍由「吃」来
分散注意力。
她学会了自我疗伤的方法──吃!
于是,她吃上了瘾,每天要是一空闲下来就想吃,要是闷得发慌时,更是借着吃,来抑上心底那股永无止尽的空虚。
奇怪的是,心底那股失落感,竟会因为短暂的口欲满足,而获得些许的慰藉。
现在对可瑷而言,生命中除了吃,再无其它重要的事能做。
「丫头,妳上哪儿去?」
可瑷一手拎着车钥匙、一手抹着嘴边的饼干屑,才刚走出房门,甄母就马上从厨房探出头来。
「买东西!」可瑷头也不回的含糊丢下一句。
「买甚么东西?要开饭了耶!」甄母怪叫着。
「我不吃了!」可瑷抱歉的丢来一句。
「又不吃饭?妳--甄母可看着女儿近来明显变化的身材,她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
她这女儿这阵子实在怪!
每天一下了班,连饭也不吃,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说,成天尽是饮料零食,大批大批的往房间里搬,最奇怪的是,已经连续好几个周末,也不见她跟关立维出去玩了。
她这女儿究竟是怎么了?说不出来她哪里不一样,但她就是觉得怪!
甄母看着可瑷匆忙而去的背影,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沉思了起来。
「喂,老头子,你有没有发现这阵子咱们女儿好象──胖了?」
「胖?跟妳比起来倒还好。」
甄父专注的擦着宝贝的高尔夫球奖杯,心不在焉的应了句。
「你说这是甚么话?我会变成这个样,还不都是为你做牛做马换来的。」甄母遽然回头,恨恨的挤出一句。
「是啊!做牛做马还养出一身的肉。」甄父不以为然的冷嗤道。
「你──」甄母气结,瞪着丈夫那张带讽的脸。「算了,我懒得跟你抬杠!」
甄母悻悻然送给丈夫一记白眼,便径自扭过头不理他,然而才刚松开的眉头,却在看着女儿骑着小型摩托车而去的身影后,又遽然蹙了起来。
可瑷没有察觉到身后,那双满含担忧的审视目光,仍快乐的骑善小绵羊,往大街上的面包店奔驰而去。
她来到街上最常光顾的一家面包店,这阵子以来,这附近几公里以内,所有面包店全被她吃遍了,但吃来吃去,她最钟爱、口味也最好的却是这家。
选定了面包出炉的第一时间,她迅速的停妥小绵羊,杀进已满是人潮的面包店里,熟练的将架上刚上炉的面包搜括了大半后,才心满意足的提着一大袋的面包,骑车回家。
一路上,闻着从车篮的袋子里,飘出香甜诱人的面包气味,被可瑷宠壤的一肚子馋虫又喧嚣起来。
停下红灯之际,她紧盯着袋子口隐约可见的金黄面包,狠狠咽了口口水,心底顿待陷入了交战。
她知道边骑车边吃东西有多难看,尤其是她自小到大,连边走边吃的不雅观举动也从来不曾有过,更何况她现在还在车上──但,管它的,反正现在她甚么也不在乎了!
抱着最后一丝犹豫,可瑷左右张望了下,趁着身旁的机车骑士注意力全在对面的红绿灯号上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车篮里抓出一个奶油面包。
握着手中松软、热呼呼的面包,可瑷顿时有种满足的充实感。
无视于身旁几辆呼啸而过的机车上,因好奇投来的目光,她大口大口的咬着面包,边单手骑着小绵羊往回家的路走。
她从来不知道吃能让人这么愉快,可瑷忘了自己现在是在小绵羊上,而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仍狼吞虎咽的一个接着一个,就连自己甚么时候闯过头顶上刺眼的红灯也不自知──
「碰」的一声巨响,嘴里还咬着半个面包的可瑷飞离了她的小绵羊,整个人像巨洋娃娃似的笔直摔向坚硬的路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