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让我帮你──」
「不用了,我自己来。」他坚定的摇摇头。
站在一旁,看他艰难的移动身躯坐到木轮椅上,涨红的俊脸以及额际沁出的薄汗,看在衣水映眼里,竟有说不出的心疼。
突然间,她多希望能用自己,来交换往日那个神采飞扬、充满生气的南宫珩。
「还在发甚么楞?」
南宫珩不耐的声音打断她的冥想,一回神,才发现南宫珩已经在门外。
「喔,对不起。」她红着脸蛋,急忙跟上前去。
今天的天气确实宜人,温煦的阳光跟微微轻送的凉风,让置身花园的两人心情都不由得轻松起来。
南宫珩熟练的推着木轮椅随意逛着,衣水映就静静的跟在一旁,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的享受着这难得的和谐。
不多时,午后花园的风却渐渐大了起来,看着他身上单薄的衣衫,衣水映没有多想就往房间走。
「我回房去拿件薄巾来。」
「用不着──」
南宫珩来不及阻止,她的身影已经匆匆而去,随即又拿着条藏青色的薄巾匆匆回来了。
「这是给你的,天凉了,这可以让你盖在腿上保暖。」
衣水映有点紧张不安的,将花了几日夜时间绣好的薄巾,递到他跟前。
「妳自己绣的?」
是专为他而绣的!衣水映羞怯的点点头。
南宫珩挑起眉,无言接过那条绣着精致紫色水莲的薄巾,慢条斯理的欣赏着。
「瞧这些水荷栩栩如生、生意盎然,实在巧妙得紧──」
他脸上的笑容、激赏的语气,让衣水映觉得,自己几日夜来的辛苦,全有了代价,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的笑容当场僵住了。
「看来妳真的是很高兴我瘸了腿!」他恶毒的缓缓勾起一抹笑。
「珩,我没有这个意思。」
衣水映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他又会突然变成这样?
「我想太多?」他好整以暇的勾起一笑。「妳瞧,这些水莲不就暗喻着我是池中物,一辈子只能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哪里也不能去?」
「珩,你饱读诗书,但绝不该错用来引旁喻物,这实在不像你的为人!」
「我坐着这木轮椅,还得盖着这件绣满塘荷的薄巾,妳能要我怎么想?」他讥诮的看着她。
就像是如她这么出色美丽的聪慧女子,却只能一辈子守着,他这个没有希望的瘸子,一想到这里,他就不免为她心疼,也怨恨老天对他的不平。
「那就把薄巾还给我吧!」
衣水映强绽出一抹若无其事的笑,伸手就要去拿他手上的薄巾。
孰料,南宫珩虽然一脸不屑,双手仍紧抓着薄巾不放。
衣水映楞了下,霎时,一股莫名的暖意,奇妙的盈满她心底。
这个骄傲的男人啊!
看他板着张脸,却还是听话的将薄巾盖到腿上,衣水映竟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然而,她的好心情维持不到半刻钟,他的下一句话,随即又让彼此的关系紧绷起来。
「听说──二弟要成亲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缓缓的说着,两眼紧盯着她脸上的表情。
「是的。」衣水映当然看得出来,他在故意试探她。「对方就是小时候曾到庄里来作客的白凝霜,听说是个很聪颖漂亮的女孩。」她衷心的说道。
「心里头很难受吧?」他故意套她的话。
「我衷心替琰哥哥高兴。」衣水映不动怒的摇摇头。
南宫珩不信的仔细审视着她脸上的表情,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就怕遗漏了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妳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她过分的平静,反倒让南宫珩莫名焦躁了起来。
「妳爱他,不是吗?如今他要娶他人为妻,妳怎么可能不难受?」
「我心里清楚自己爱的是谁,如今我是你的妻,就是以你为天,就算哪天这片天垮了、不愿再遮蔽我了,我也绝不会轻言离弃。」
她心里究竟爱的是谁?南宫珩几乎想开口问,却又害怕听到真相。
「妳当初真不该救我!」南宫珩痛苦的低喊道。
天知道这种因为责任,而绑住一个不爱他的女人,有多令人痛苦?!
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双脚不良于行的瘸子,他每天都在担心,她哪天终会无法忍受而离开他,这甚至比失去双腿还要更折磨人!
「或许吧,若事情再从头来一回,我不会再做同样的选择……」如今她终于明白,为了一厢情愿的感情而绑住他有多自私。
「妳后悔了?」南宫珩脸色微微一变。
「我──」
不待她开口,面色冷沈的南宫珩滑着木轮,径自掉头而去。
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衣水映再也难掩挫败与失望,无力的跌坐在一旁的石凳上。
是她太天真了吗?
她努力的想化解他心中的怨怼、改善彼此敌对的关系,还以为终有一天跟他能尽释前嫌,再度重新开始,看来,她实在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爹、娘!你们若在天有灵,就请告诉映儿要怎么做,才能让夫君敞开胸怀接纳自己吧!
仰望着无垠苍天,衣水映暗自祈愿道。
☆☆☆
今天是南宫琰的大喜之日。
在南宫夫人的作主下,南宫琰即将迎娶白凝霜入门。
为了这件难得的喜事,庄里上上下下全忙成一团,就连衣水映也一早就不见踪影,跟着南宫夫人准备迎接即将入庄的新嫁娘。
然而哪里也不能去、更帮不上半点忙的南宫珩,情绪却也格外焦躁,像是甚么事都能让他大发脾气,半天下来,伺候的丫鬟已经被他骂跑七、八个了!
直到最后一个也哭哭啼啼的跑走后,再也没有丫鬟敢踏进这扇门。
就这样,一整天他就像个被人遗忘的东西,关在房间里没有人闻问,也让他不满的情绪,累积到了最高点。
直到午后,门外热闹的声息逐渐沉寂下来,熟悉的脚步声也终于自门外响起。
一看到今天身着一袭浅粉色浮绣衫裙,看来格外美丽动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忍不住开口讥讽道:
「我还以为,妳跟我亲爱的弟弟,依依不舍的叙旧、话别,忘了自己还有个丈夫?!」
衣水映楞了下,终于从他脸上,看出浓浓的不满情绪。
「珩,抱歉,今天我忙着帮──」
「妳连自己的瘸子丈夫都没照顾好,还敢去帮谁?」南宫珩尖锐的打断她。
「珩,求你别这样!」衣水映难掩忙碌一整天的疲惫,忍不住叹气道。
自他从花园掉头而去的那天起,他的脾气就开始变得阴沉古怪起来,对人始终是这种敌对的态度。
「怎么?妳是暗示我烦?」
明白他只是在无理取闹,衣水映聪明的不愿去回应他,径自取了衣服就要步入屏风后。
「怎么?连话也懒得跟我这瘸子丈夫说了?」
「珩,我累了,不想跟你吵。」她无奈的轻叹道。
「看来,今天我亲爱的弟弟,可真是让妳累坏了。」他讥诮的言语益发刻薄。
「珩,别无理取闹,你知道今天是琰哥哥的大喜之日。」
「那又如何?他根本不希罕即将进门的白凝霜。」他自己的弟弟,有谁比他这个做哥哥的更了解?!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她不也始终这么盼望吗?
「再如何,也抵不过八年的深厚感情啊!」他意有所指的盯着她。
「我说过,我已经是你的妻子,除了这个事实,一切终究都会成为过去。」她平静的回了句。
「我真是该找人来给妳立座贞节牌坊,这么无怨无悔的守着一个瘸子丈夫,一个连最基本的夫妻之礼都力不从心的残废,真该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