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雪玉般的颊渐泛上一层粉,渐握成拳的十指全泌出一层轻汗。
「爷,有访客哪!」
江滥滥的声音划破湖边的静谧。
「爷,有访客哪!你们……」
一盏圆型红灯笼照出了绿柳间纠缠的二人,浓情蜜意在昏红光线之下,只显得暧昧异常。
「让他滚!」
莫腾直起身子,挡住江滟滟的视线——秋儿此时红润的双唇、氤氲的眸,全是该他一人独有的。
「是宋天远宋公子呢。爷答应他要帮他铸造长剑的,爷向来都是说话算话的人……」江滟滟嫉妒的目光和话语滔滔不绝地射向柳荫间的人儿。
「你滚!把灯笼留下。」
莫腾粗暴地开口骂人,沉沉目光却不曾须臾离开过秋枫儿。
「没有灯笼,我连一步路都不敢走!」江滟滟尖叫出声,左右张望著入夜之後湖畔的鬼魅阴森。
「滚!否则这辈子就别出现在我眼前!」他吼。
江滟滟倒抽了口气,闭著眼就往前狂奔……
「我不需要灯笼,月亮透了些光……」秋枫儿轻语道。夜里虫蚊多,江滟滟心中的咒骂全到了她心里。
「我要看你。」只想就着灯笼的亮来看尽秋儿而今的柔顺依人。
「你……」怎么就只有这人看不透呢?
「想说什么?」
他的唇滑过她的颊,吮著她额间的红菱玉後,威胁地说道:
「不许再提到鼎!」
「可是我得在冬季结束前拿到鼎……」
她才开口,又被捂住唇不许她发声。
「你是在告诉我,方才的一切都是你在应付我!」声音又低又沉又霸又急。
秋枫儿不解地摇摇头,云淡风轻的模样像是不解。
「不是在应付我吗?」
捂在她唇上的巨掌转而叩住她的下颚,炯炯的眼连她些微变换的表情都不愿放过。
「为什么要应付你?」她拉下他的手,他搓痛她了。
「为了拿到鼎。」斩钉截铁的语气与他眼中闪过的期望大有不同。
为了拿到鼎……秋枫儿在脑中反覆地咀嚼这句话。
她当然是为了拿到鼎,所以才留在他的身边。
但是,除了这个原因之外,似乎又多了一些她不知如何说出口的理由。
她的生命何时多了一个人的存在?而她又是在何时习惯这样的比肩而立、对眸而望?
想不清,她也就不语,兀自静静地看著他,直到看出了他的怒火。
「该死的!你连敷衍我都不肯吗?可恶!」
莫腾猛然地松手向後退去,心是凉了,脾气却恼火了。
朦胧的灯笼光线只能映照出他半边的脸庞——光是这半边的扭曲与恨,就已足够让一个大男人在夜里狂奔哭喊。
但她仍是凝望著,不畏不惧。
沉静的秀眸闪过迷惘,惜是夜晚太深,而他未曾瞧见,便当她的无言是默认。
他张狂著一身怒气,拂袖而去。
莫腾消失在黑暗中的高壮背影走得极快,秋枫儿的心却空虚了起来。她拎起灯笼尾随著他,在阴阴风声中朝前方那座已被燃起光亮的主宅石屋走去。
一向平静的心湖,怎料被他翻起风波。一切,只因命中注定吗?
⊙⊙⊙
「秋姑娘,别後可好。」
宋天远热络地迎上前来,有礼地接过她手上的灯笼。
她望了他一眼,当成回应。
「我是特来通知莫腾兄坏消息,让他自己多加小心的。」
秋枫儿的沉默,让宋天远主动地开口说明道:
「我在一处林间隐密处小憩之时,意外听见一群蒙面人正在议论如何取得莫腾兄私藏於木屋的兵器。他们还直指莫腾兄是以妖法炼剑,打算找出莫腾兄使妖法的证据,逼他交出所有兵器!」
「他是吗?」秋枫儿的目光移向江滟滟及柳丝丝的一脸惊惶。
「姑娘莫开玩笑,莫腾兄的手艺精巧,与妖魔之事岂会有所相干。」宋天远正气凛然地说道。虽说莫腾太凶霸太恶佞的脸眼,著实让人难以视之为正常。
「秋姑娘,借一步说话。」
柳丝丝轻推著秋枫儿,和江滟滟一同走到石屋外的一角,低语:
「能否请秋姑娘这几日夜里陪在爷身边,为他掌灯?」
「你和她呢?」自己向来早眠。
「爷方才发了好大一顿火,我们怎么也不敢进门。所以……所以……」柳丝丝吞吞吐吐地说道。
「爷那么真心相待,秋姑娘怎能完全置之不理?」江滟滟完全一副瞧好戏的神情。爷夜里极易动怒……
「他需要有人为他掌灯,是因为他总不在夜里睡觉吗?」秋枫儿问。
「爷不是不能睡,而是——」柳丝丝的声音更低了,眼眶也泛起了红:「爷不敢睡。」
「不敢?」很难想像莫腾也会有「不敢」之事。
「爷不敢在晚上睡著,因为梦里总会出些怪事。」柳丝丝想起爷身上那些伤口,出口之语虽是颤抖,但那朴实的脸庞却著实诚恳。「因此,爷总在白天休息,但这阵子车马劳顿,他又挂心於秋姑娘,就算白天也睡不沉。爷不让我们陪在一旁,我真怕他不小心入了眠,而那些来挑衅的鬼怪又正巧看见,那可就……那可就……」
秋枫儿颔了下首,懂了。她曾经进入过他的梦魇里两次哪!只是她并不知道他竟是夜夜要受到那样的折磨。
「我试著不让他入睡便是,劳你为我送来一壶浓茶。」秋枫儿说道。
「谢秋姑娘!」柳丝丝喜色满面。
秋枫儿推开冰冷的石门,才瞧见莫腾的背影,心口立刻一凛。
「再给我一杯养心汤吧。」她回头轻声说道,白衣翩然闪入屋内。
「滚!」
莫腾没回头,惊人、魁梧的後背僵直地一如石板。
石门缓缓地合上,发出一道闷声撞击的声音。
他悍猛地回头,却看到她娉婷而立於门边。
他颊边的肌肉挛动了下,出口咒骂了几声後,忿然转过身,怒不可遏地将手上的铁鎚往熔炉上一扔。
她举步朝他走去,却被足下发热的石地板给惊骇了一下。
「地是热的。」虽是脱口而出的话,声调仍是徐缓。
莫腾斜侧过头,看著她就这么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像个飞入寻常人家的白色仙子,他心中又是想疼爱、又是恼火她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姿态,刚毅面容上自然又是一番天人交战。
「那是地炕。」他指著熔炉的下方,粗声说道。
「嗯。」
她低头一瞧,发现熔炉下方烧炭的地方正与一处石板相接,熔炉及炭火的热便依著石板传散热度的特性,将热度传散了整片石板地。
难怪地踩起来是温热的。
「鼎不在这里!你来这里做什么!」他放声大吼,以示其心情之坏。他不许她再干扰他!「陪你。」一句简短的回答,让莫腾搅拌熔炉的大掌显些被喷起的铁液烫著。
他狼狈地抽回手,狠狠瞪她一眼:
「别想在我面前耍心机。」唇角严厉的线条松懈了一分。
她听而未闻地拭了下已泌出轻汗的前额,迳自走上离他最近的榻边坐下。
莫腾不爱改变,这处石屋屋内的布置和京城那儿完全相同,她甚至可以猜测到在屋子的西边定然也有一片菊田,如同那座京城角落的石屋。
莫腾皱眉,注视著她旁若无人的一举一动。
心,确确实实地被扰乱了,但自小被离弃而生的孤倨性子却不容得他如此轻易相信他人。
「你以为牛郎真会将织女的羽衣交还给她吗?」他听见自己讥诮的声音伴著铁液即将沸腾的鼓动声波说道。
「我不懂你为什么老提这两个人,和我有关吗?」她推开窗户一隅,让秋风透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