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波敛闪,也不与他瞅对,却瞥见他湿透的半边。「将军那半边的衣裳都湿了,要不要靠过来?」她温言探问。
「不用。」这是他存心的疏远。
两人同在一张伞下,她不能睁睁瞧他,为了躲避她,而淋湿身子。
柳弱水抿了下朱唇,身子向伞缘缩退。
见她快淋了雨,仇煞不多思,伸手便是拉住她。「柳姑娘--」却在碰触到她衣裳时,仓促地撤了。
他突然与她贴近,叫她心跳莫名失了一拍,玉腮浅染霞红。「将军。」觑了他一眼,她也赶紧别转黑瞳。「这把伞,就这方大小,您不好靠过来,我只好避过去,否则叫您染了风寒,我心中过意不去。」她的心头咚咚地跳着,脱出口
的,虽然是善意的邀请,可是以她这样的性格,已经算是活般大胆的话语了。
两人凝滞了半晌都没说话,不过仇煞终是跨了步,与她贴近些。
他身上干净舒服的味道,轻暖地拢聚。
柳弱水含羞抬首,迎上仇煞微透窘赧的俊容,玉颜浮漾浅笑。
跟他在一起,虽然偶失方寸,可不像和索罗烈焰一道时的心慌意乱、情迷魂荡,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暖踏适意。
拉近的距离,才让她发现他衣缘上迸落的线头。「你这里的线绽开了。」柳弱水贴了过去,轻扯他肩头,低审布块接缝的地方。
「柳--」他有些不自在,想获移她的手。
「怎幺了?」她抬头,轻转一弯娇笑,丽雅更绝芙蓉。
睁看她半晌,他忽地不语,悄缩了手。「没事。」
「喔。」她又埋首,忖度着从何为他缝补。
仇煞低看着她,静默地贪享她的温柔。恋嗅着荷花的娇甜中,薄腾的那股属于她的幽淡清香。伞下的小天地,浸润在奇异的香柔中。
一句冷硬的话语却在这时阅了进来。「雨中赏花,你们俩倒是好兴致。」那话犹如湖面掷石一般,惊开一池平静。
仇煞迅速回身。「王爷!」
「王爷?!」柳弱水旋侧身子,愣瞧着索罗烈焰。
索罗烈焰披着一袭斗篷,雨水湿了那张铁硬的面容。
柳弱水吶吶吐道:「王爷……怎幺来了……」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她……她还没准备好要怎幺面对他哪!
「怎幺来了?」索罗烈焰哼了一声,说不出的讥嘲。
现下这样子,他能说他是因为想她而来的吗?因为一股子涌冒的思念,他等不及雨停,冒雨狂奔,寻他们可能落脚的地方,一似着魔。
叫他迫不及待的,是她顾盼回眸的盈盈款笑,他想念着,梦里也不曾放过。
越到要看到她的时候,他越是按捺不下。
思念溃崩,撞见的却是她偎靠着旁人,不……仇煞不是旁人,他待仇煞是兄弟。
他过往的种种,仇煞都看在眼底的,他不相信仇煞会……抑下胸臆的苦涩,索罗烈焰昂然傲挺。「这镇南国每寸土都是我的,我怎幺不能来?我若不来怎幺知道你好不好?」
「王爷。」看索罗烈焰这样,仇煞确定他是「误会」了。「柳姑娘见我衣裳磨了,好心要为我缝补。」不管解释是否有效,他都不能默然。
「那很好啊。」索罗烈焰佯做无事地朝两人走去。「看来你们处得挺愉快的。」绷弓的背脊蕴蓄的是待发的怒意,炯亮的目光盯量着柳弱水。
明明清楚仇煞是不会说谎的人,可是他压不下来胸口窜烧的无名火,柳弱水清秀的脸庞,印浮出来的是他前妻楚绫嫣的面孔。
终是挣不出来的啊!
上天对他的嘲弄未止,他又沦入数年前的泥淖中。当滚炙着猜忌、疑心、不安、愤怒时,他才明了不知觉中,心坎已经烙了一个影。
他在生气,柳弱水看得出来,却不明白他为何发火。
不想触怒他,她选择噤声不语,身子却不自觉朝仇煞挪了一步。
索罗烈焰眼眸的火光立时迸射而出。「怎幺不说话了?」他扣住她的下颏。
「难道是和仇煞在一起久了,也和他一样不爱说话了?」
柳弱水秀眉微拢。「这与仇将军无关吧?」不知道索罗烈焰为何莫名扯了仇煞出来。「王爷识得民女时,民女便不是多言之人。」
她一番善意的解释,却引得他怒火更炽。「你在替他说话。」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
柳弱水被他捏得痛了,眉头错结。「王爷曲解了。」她不明白,他究竟是怎幺了,突然来了这幺一趟,无名放火,漫天刮风,比先前见他时更是反复古怪。
看柳弱水揪疼,仇煞轻握住索罗烈焰的手腕。「王爷请冷静。」
索罗烈焰视线横扫过仇煞,再转到柳弱水脸上,柳弱水眼眸因为吃疼,而含蓄了水光,他倏地松手。「仇煞,立刻护送柳姑娘回府。」
撂下一句话,索罗烈焰刷地转身。
「立即回府?!」柳弱水眉头拧折,赶紧开口叫住了他。「王爷。」
索罗烈焰回头。「什幺事?」他心头懊恼对她的粗暴,语气比方才温和。
「现下风雨未歇,不好劳烦仇将军和轿夫护送吧?」柳弱水在心中祈祷索罗烈焰怒火已消,能听得进她的话语。
谁晓得听他这幺一说,索罗烈焰两道浓眉却是张怒斜飞。
他无法不想,她会这幺说,是因为不想这幺快进王府,还是因为心疼仇煞淋雨护送。
柳弱水见他似乎又恼了,不自觉抵咬着下唇。
索罗烈焰看了她一眼。「我说现在就是现在。」语气之中丝毫没有转圜余地。
柳弱水逸了声叹息。「几日不见,王爷依旧容不得旁人商量吗?」他的决定,她早当猜想得到的,不该……不该还残着奢想的。
他反问:「为什幺你就不肯听我的安排?」他莫名地冒了个念头,若是仇煞为她作主,她是否就会接受了。
柳弱水泛了丝苦笑,默不作声。
她挣的不过是一个理字,希望他待人接物合情合理,难道共处的这些日子以来,他连这一点都还不懂她吗?
见她不语,索罗烈焰再度背转身子。「仇煞,为她备轿。」
「王爷。」柳弱水在他身后唤着。「若是民女坐在轿中,而旁人为我淋雨,这轿子我实在安不下心坐下。」她的语气从来都是温柔的,可心志绝不屈从。
「随便你。」索罗烈焰当她是心疼仇煞淋雨,并没有回头,只丢了一句话。
「不过要是一个半时辰后,你没回到王府,我就把那群轿夫全砍了。」满腹的怒意,他发泄在无辜的轿夫身上。
柳弱水脸色一白,愣愣地瞧着他离开。
这是她第二次错愕地看着他离去,不过这回和上次不同,现下她连泪都流不出来。因为对他处事的蛮横无理,她彻底灰心了。
☆☆☆
「咳!咳!」柳弱水咳了几声,从悠恍的睡梦中醒来。
「这里是……」半撑着晕重的头,她巡了下四周的环境,眼眸忽地一亮。
「这不是我……咳咳……我房间吗?」
她躺着的地方,是她住了十几年的旧家。
「不是。」她蓦地摇头,忆起已被迫离开阿莲山了。她的家,没了。
循着记忆,她想起索罗烈焰离开之后的情形。那时,她执意不上轿,要和轿夫一并走。仇煞也不硬逼她,撑起伞,陪她走那一段。一路上两人无语,只有不安的轿夫抬着空轿,频频地朝着她望着。她拚命赶路,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觉两腿酸麻,手足无力。仇煞在这时停下,看着她说了句:「你不想坐轿,也不愿害了轿夫。那幺就由我背你,这样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