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曾说,异类相恋,不合天地运行之理,而且会带来灾难的……言犹在耳,至少她该庆幸,灾难是由她来随,而不是断情。
「早些分离,说不定对我和他,反而是件好事。」无欲下了结论。
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真的。可是为什么,心头像是被针一钉钉的扎刺着呢?好痛哪!连呼吸也发着疼啊!
孟婆指着无欲的眼角的泪痕。「孩子,别伤心了!」
无欲挤出一丝笑。「婆婆,我没有伤心。」
惹得孟婆跟她难过。「我只是感怀,感怀生死无常。真的只是感怀!」无欲吸口气,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呜咽沉重。「以往.即便知道死亡随时可能降临,可从不认为会这么碎然的落在自己身上,因此真的遇到生离死别,难免感怀,难免遗憾。」
「是啊!」孟婆在这里听到过太多遗憾的故事。「遗憾是很难弥补的。」孟婆无力的吐着。「我听过一个故事,就是方纔,我要同你说的故事。你相不相信,有个痴情的男子,为了弥补一个缺憾,甘心化为……」
孟婆的话,还没说完,又被一阵敲门声打断。「叩!叩!」
「来了!」孟婆起身,神色有些不耐,嘴上絮絮叨着。「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多人来找,故事都还没开头呢!」
「孟婆!」来人自己推开门。「地藏王菩萨正在请经说法呢,您怎么不快点去?」
孟婆略略皱眉。「竟然给忘了!」她回头招呼着无欲。「无欲姑娘,要不要一起去?能听到菩萨讲经说法,可是殊胜的因缘。听菩萨开示,总能使人心安心清的。」
无欲摇头。「谢谢!只是我现在有些累,还是等以后吧!」若是以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但她现在真的没那样的力气和心情。她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事真的发生了,她原是一心求道啊--无欲在心头叹息着。
孟婆看着她。「那就下次吧!」轻掩上门。
门一关上,无欲便伏在桌上,肩膀不住抽搐,越抖越厉害,原只是闷闷的哭声,也逐渐放大--她好想师父,好想断情啊!
哭声慢慢变小,无欲趴伏在桌上,昏沉的睡着。不知怎么了,她突然醒了过来,一身是汗。「断情!」她打开门,冷意迎面灌入。「断情……」声音陡然凝缩在幽冷的空气中。
良久,她转过身,背影萧索--她方才梦到断情来冥府找她,梦境太清晰了,才会误以为是真的--唇上勾起一丝苦笑。
「无欲姑娘!」有人叫她。
她猛然回头,还未盛开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些尴尬。「婆婆,是您啊?」她吶吶地吐着。
孟婆笑着:「无欲姑娘,刚刚地藏王菩萨开示,说你的因缘到了,很快便可还阳。」
「真的?」无欲的声音略略颤抖。
「嗯!」孟婆点头。「菩萨还嘱咐我要好生接待你这个贵客,带你到地狱各殿看看。」孟婆一边说着,一边帮着无欲整理发丝。」
无欲点头含笑,表示谢意。
过一会儿,孟婆才满意地笑了。「菩萨说你是修道之人,了悟生死对你有很大的助益。」
无欲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衷心感谢着。
☆☆☆
孟婆牵起无欲的手,带着她,走了一殿又一殿的。
地狱是执行善恶惩处的地方,触目所及,多是动人心魄的刑罚--剪刀,吊铁树,落蒸,铜柱,剑山,寒冰,牛坑,石压……不一而足。
好不容易才来到第七殿--血池地狱,枉死城地狱,砾地狱。
本来,一殿殿走下来,没什么异常之处,可到了枉死城的时候,却见四下混乱,彷佛前不久才发生打斗,好些鬼卒身上都挂了彩。
「婆婆,地府中也有这般胆大妄为的魂魄,敢随意滋事?」无欲轻声问道。
「这……」孟婆也弄不清楚状况,她松开无欲的手,随手拉住一名经过的鬼卒。「小四,怎么回事?乱成这样。」
「孟婆,是您啊!」叫做小四的鬼卒,这才弄清楚抓住他的是谁,他搔着头道。「我也不太明白呢!我也是临时被叫来帮忙的。听他们说什么,人间的一名男子,来柱死城讨人,好象是她的妻子吧!」他又扬起头。「对!应该是他的妻子,否则哪有『人』愿意下来地府。」他喃喃念道。
「后来呢?」孟婆问。
「听说他和泰山王打了起来,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打到第几殿了,我也正愁着,不知该怎么复命呢?」小四两道眉缩在一起。
「不妨,要真有事,婆婆帮你说情。」孟婆拍拍小四的肩。
「谢谢婆婆。」小四终于笑开那两道眉。「那我先走了!」
孟婆点着头,送走小四,转身和无欲说道:「这事倒少见,你要不要去看看。」
无欲点头,晃过心底的是断情的影子。
原先,她是有一点点希望那『人』是断情的,可这样听起来,闹地府的不会是断情。不过这样也好。她可不能让断情为她,被卷入这冥暗的地方。
「我想又是一个故事了。」孟婆的声音,听起来总是飘忽幽晃。
无欲勾起一抹笑。「是啊。」笑容发着淡淡的惆怅。
孟婆执起无欲的手,拍着她的手背。「瞧我这般胡涂,又忘了要和你说的故事。」
无欲笑着:「您说,我听着。」反手握住孟婆的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书生。太久了,记不清楚朝代。」孟婆说着故事,眼睛飘向幽暗的深处。「啧!怎么连他的样子,都有点模糊了……不过这没关系,我肯定他长得俊。这书生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可运气差,还是名落孙山外,无奈之下,只得返回家乡。」
「他家,其实是不温暖的。他是侍妾生的孩子,从小没地位,让人欺负大的,他一心想着,有朝一日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定要教训这些欺负他的人。他要扬眉吐气哪!」孟婆说的起劲,没注意到无欲手头的力道多了些些。
「可没想到,事与愿违,最后竟在半路上生了场病,身上盘缠用尽。」益要叹了一口气。「真是惨呢!不过,好在这时,有一个姑娘救了他。这姑娘什么都好,就脸上多了块可怕的胎记,可这书生没嫌那胎记丑,反而让姑娘给深深吸引住了。两人郎情妹意,过了段好日子。
孟婆神思飘远,浑然不觉无欲的手正微微抖着。
「有天,书生的哥哥,不知为什么突然跑来。他见着书生同姑娘在一起,便百般嘲弄他们两人,事出突然,书生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他叫那可笑的虚荣心、自卑感绑得死死的,他退缩了,没能像个男人保护住他心爱的女子。他和姑娘为了这件事情起了争执,他理不直气不。壮,只能懦弱地逃开了。那天雨下得大啊!」说到这儿,孟婆好象也能感受到风雨无情,指间不知怎么冷冷凉凉起来。
「姑娘竟然跑出来送伞给他,谁晓得半路上溪水暴涨,姑娘就这样给淹死了。书生百般懊悔遗憾,最后也是抑郁而终。冥王看中他的文采,让他处理些文书,就这机缘,让我认识了他。他也和你一样,会静静地听我说着些颠三倒四的故事。」
孟婆顿了一下。「不过这故事,我倒是记得牢。」飘忽的眼神,多了些迷蒙。「后来,轮到书生投胎,是做状元哪!多少少年白头,不就为了这名衔啊!」连孟婆也不禁有些激动。「他竟然放弃了,甚至甘心论入畜牲道,做只狐狸,只要……只要……我帮他保留对姑娘的记忆,别让他喝了这碗孟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