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眉轻锁。「公子今年应试的可是进士科?」将纸张轻轻放下。
「嗯--」不知她怎么看出的。「怎么了?」没有忽略她那微皱的眉头。
浅笑。「人说『二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省试十余科,其中以进士科难度最高,以公子这样的才情,自当以进士科为目标才是。」
考官有眼无珠。」脸色暗沉下来。
「好说!』扬起的嘴角,藏不住得意做然。「可恨那主考官有眼无珠。」脸色暗沉下来。
「是啊!」声音细微。
敏感的察觉到不对。「你不相信?」薄怒道。「要不是那些考生私通关节,造请权要,我怎么可能落榜?」
「你误会了。」她温温地笑着,让他觉得陡然张拔的怒气,有些可笑。「公子文采斐然,体貌丰伟,莫说只是通过省试,取得出身,日后吏部复试『身、言、书、判』谋得官职也是轻而易举。」
燃上剑眉的怒气消褪,他不愿让人看轻,尤其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原以为她是懂他的。
「只是……」她停了一下下,有些迟疑。「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说。」
「请说。」本能的凝肃着眉。
她浅浅笑着,想以笑容软化岳瑁莫名的敌意。「这几天,我为公子诊脉,由公子的脉象看来,公子长年郁结在心。」
剑眉上扬,像是两把利剑,他向来不喜欢被人看穿窥伺。
春水一暗,却仍缓缓吐着:「原先我不知这是什么原因,可我刚才读公子所作之诗,才猜出其中一二。公子胸怀奇才,却常叹怀才不遇。日后公子纵然得以金榜题名,也未必是福。繁华若梦,宦海沉浮……」
「够了!」他暴喝。「你懂什么?」他不是贪恋富贵,却不可不求功名。功名对他太重要了,这是他翻身的台阶,是他一扫前怨的利器。
瘦弱的肩颤动了一下,清秀的睑旋即恢复那一抹淡笑。「是啊,我懂什么。」笑容依然清浅,却反勾成一股淡淡的酸苦。
早猜到他可能有的反应,却还是想提醒他,以一个医者、一个朋友的身分。
知道刚才那火发的凶狠,他却不知道怎么收回,只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笑。
「您从不笑我是乡野间粗鄙的女子,我又怎好议论您富贵功名之图,毕竟钟鼎山林人各有志,方才是我失言了。」
他们不过是一个叫华容,一个叫岳瑁。不过是说过几次话,对看了几眼,她竟真以为他也拿她当朋友看的,她好傻。
「我……」不喜欢她语气中的生疏,想跟她说明,他不是真要发怒,只是一向习惯先保护自己而己。
她拿起旁边的衣物。「我要下山一趟,把这些绣好的衣物交给张大婶,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带回来的吗?」衣料不过中上,绣好的图纹却是细腻雅致。
「没有……」像是想起什么的,连忙解下挂在颈间的玉佩,碧绿剔透,雕工细致,双手捏握得紧。「你帮我将它典当,也算是……我还你的药钱。」道歉的话还是说不出口。
她摇头,觉得这玉有些冰冷。「这药都是我自己胡乱采的,没吃出问题,是你福大命大,救你的是天,不是我,岳公子就不必客气了。」
略过那双深邃的眼眸,一剪秋水直视晴朗的天。
「再不走,怕天色要晚了。」她欠了欠身。「不多扰了。」
清瘦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带着歉意的眼神中,他的手无意识地握紧着玉佩。
一整天下来,岳瑁踱来走去,脑中回荡的就是自己发怒的那一幕,怎么想也觉得不安。他不断地看着门口,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日落月升,一轮圆月竟皎亮得利眼。
「华姑娘!」伊人倩影终于出现。
「岳公子身子不好,怎么不早些安歇?」惊讶他今天的晚睡。
「我……在等你。」想和她道歉。
「等我?」春水有些波动,恍然大悟般的晶灿。「是不是因为今天还没吃药,不安心入睡?」
不是!岳瑁在心里大叫,她怎么会以为是这个原因?可他还是不自主地点了头。
笑得温润。「今天下山耽搁了些时间,正想着得快些回来替你采药才是。还好今晚月色不错,应该采得到药。」
「这么晚了?」这么晚了,她竟要为他采药,他今天是这样该死的对她,她却……难道她心中不气愤着他吗?
从不知道一池柔亮的春水,也能激起心中最深处的浪花,那样的柔情让感动滔天泛滥--感动也能汇成狂潮,他第一次感受到。
「对不起!」无谓的骄傲,终于被冲破。
「对不起?」秀眉微蹙。「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不懂向来傲然的双唇,怎么吐得出「对不起」这三个字。
「我今天的态度实在是很恶劣,怕让你气恼。」说出来后心里舒坦多了。
她淡笑。「怎么会?你说的是有道理的。」没想到他为这事挂心。
她没恼他,只是有着无端的失落,就像现在乍然轻飞的心情一样,来去的不能理解。「你要真过意不去的话,陪我去采药吧!」想和他走在一起,直觉告诉她,这样可延续这莫名的好心情。
毕竟今晚的月色不错。
他笑着点头,两人静静地并排走着,享受柔了一地的银亮,沉浸着吹面清风邑人的幽香,她的味道从来是让他自在安适的。
美目玮亮。「你在这里等我。」找到她要采的药草了!
扶靠着旁边的树木,她熟练地侧挪着身子,踩踏着向上的步伐。
「小心点!」忍不住替她担心。
回眸顾盼眼波流转。「放心!」晔亮的月色涔涔溶溶邑润着青碧色的身影。
岳瑁竟看得有些痴傻。
她是美的,一种超脱相貌五官的美。
的确不该叫华容的!花的美不适于放在她的身上。
比起她的气质,花显得喧闹烦嚣,张扬跋扈了!娇艳的牡丹总是气焰高张、颐指气使的。清冷的空谷幽兰,却是孤芳自赏高不可攀。即便是含羞带怯,逗人怜爱的茉莉,也过于骄矜作态。
不该用花来形容的,该怎么形容她呢?
不是一种具象的形体,而是一种……一种叫人舒服的气息。
华容回眸一笑,温和淡雅。「怎么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很确定他在看她。
春风拂开所有的气息。
岳瑁失笑了!
终于知道了,她不是俗世的花,而是为花带来盎然生意的春天,唇畔的那抹笑,是永恒的春风,永远要教人舒服自在的。
夜风吹来竟是教人迷醉,醉在月色下,醉在春风里。
不明白岳瑁为何而笑,更不明白那绵柔的目光为何有些灼热的叫人有些醺醺酣然的晕眩。
她向来是习惯被人看的,可从来没看过这样的目光,教她有些不自在,却又不是不喜欢,她无语,只默默低头,任凭脸上一片绯红。
沉沉的夜,静得彷佛只剩下疾奔的心跳。
月色缓缓淡去,怕是扰了这寂寂的夜,扰了这乱了分寸的心跳。
第六章
炽烈的夏日,对上苍峦叠翠,恐是见青山妩媚,终究是发不了火的。尽管空气的烫,在山野树林里,也被荫成一片的清冷凉爽。
「翠峰山」上,一间简陋的小屋,始终也是这般温凉侃宜人的气息。岳瑁的身子早已恢复,却迟迟未动身返家。他不提,华容也不说,只静静地读着他递到她房间的诗文,嘴角淡淡地扬着笑。
对华容而言,日子还是一样的,只是煮饭的柴是他劈好的,洗米的水是他挑好的,偶尔回来晚时,菜饭己温好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