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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哼。」龙闾哼了一声,算是同意,随即翻身跨上一旁的马。「我出去绕绕,听不到你的哭声,我就回来。」

  也不等梁欢欢说话,他马腹一夹,径自策马奔出。

  等他离开,梁欢欢蹲跪在墓前,抚上小喜的墓碑。「小喜,没你在身边,往后我不但要学着照顾自己,也要去伺候别人了……」

  想到小喜照顾她的种种,梁欢欢红了眼眶,眼泪漫流。「你不要担心,龙爷话不多,可他是个好人,会保护我的……」

  「对不起……」梁欢欢突然泣不成声。「小喜对不起……你拿我当姊姊看……我却不能保护你……对不起……」

  她伏在墓碑上,放声恸哭到不能自已。

  断肠哀鸣在林中回荡,龙阎勒马,静静地听着她的哭声。

  他第一次注意到她,也是因为她的悲伤。她是个重感情、真性情的人,是喜是悲,都放在脸上,既不压抑,也不隐瞒,肆纵的情绪很容易感染人,让人想起过往的开心,曾经的悲痛。

  残红融蚀在山头,暮色一片沉沉,而他深邃的眼眸,隐隐亮了。

  天际收成苍冥,她歇止哭声。「小喜,往后我不哭了。」痛哭悲泣,让她声音干哑。

  她拭去涕泪,展了抹笑。「龙爷说了,哭在这地方,是没有用处的。我会熬过这些日子,等着爹娘来接我回去的。」

  她解下一只玉佩。

  她身上所有的首饰都被缴给了寨里的人,只有这只玉佩,她贴身藏着,没有被搜走。

  「小喜。」她轻轻柔柔地唤着。「我今天才说过要给你赏的。可现在连张纸钱,都没能烧给你……你可别气我,我先把这只玉佩给你……等爹娘来接我,我再另外给你安一座坟,办一场超渡法事。」

  她忍下鼻头的酸楚,说好,不哭了。

  梁欢欢吐了一口气,静静地守候着小喜的坟头。

  马蹄声达达地接近她。「要走了吗?」龙阎问。

  「嗯。」梁欢欢站起来,侧头转对着他。晚风带起飘飞的发,她灿笑,丽容明妍,在夜里流照光彩。

  不哭了,她和小喜说过,不哭了。

  小喜死了,而她梁欢欢现在,要以笑容迎接新生。

  见她笑起,他心头反而恻然,反而不舍。

  「来吧。」他在马上,对她伸出有力的臂膀。

  她攀握住他的手,手心一如她所想的温暖厚实。她绽笑,身子一轻,让他托入怀中,那一堵的厚实,是护守她的后盾。

  「驾。」他为她策马,朝星子点亮处奔去。

  *-*-*天蒙蒙透亮,龙阎让扑通扑通的水声吵醒。他翻身起床,步到外面,见到梁欢欢乎忙脚乱地立在水井旁。

  「怎么这么早起?」他问。

  「啊。」听到他的声音,梁欢欢赶紧回头。

  她换上一身素净的粗布绿衣,绾上俐落的发髻,额上的伤口,捆了条白布,作了包扎,整个人减了几分娇贵的气息,反而让人眼睛一亮。

  见了龙阎,她挠着脑门,娇憨一笑。「我伯睡过头了,来不及给你汲水,一夜不敢合眼。」

  见她打起精神,与之前的愁苦大不相同,一双剑眉,不自觉地舒展。他走了过去,低头一看,水井中的吊桶,空悠悠地荡着。

  龙阎眉心再紧,觑了她一眼。「一夜没睡也没用,打水都不会。」

  娇颜腼腆泛红。「正在学呢。」她小小声地应,挽卷了袖子起来。

  龙阎手拉着吊桶的绳子,不客气地说:「我不喜欢官家千金就是这样,什么都不会。」

  秀眉攒紧,她噘了嘴。「生在富贵人家,不是我的错;把我掳来的人,才有错。」她认真地说,提出严正抗议。

  他从没想过她敢回嘴,愣了晌。忖量她的话,不无道理。

  只是他不喜欢官家千金就是不喜欢,更讨厌跟他顶嘴的官家千金。他以为她会好好听好接受他的保护,会好好听从他的规矩,谁知道她的话竟然还不少。

  「我还以为你胆子很小。」龙阎绷紧了脸。

  梁欢欢抿咬着唇。她是胆小,但是不能懦弱啊。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她站直了理字,就不能屈从。

  「我还以为你很讲道理。」她压低了音量,但态度同样认真。

  他被她的一再顶撞给惹恼了。龙阎沉声道:「我说过我不好伺候。」

  梁欢欢应道:「可我看你是个有道义有原则的人啊。」

  他的脸色一片铁灰。「什么叫做『你』,叫龙爷。」

  他承认他没有话可以应她,但是他的权威是不容挑战的。

  她鼓了腮帮子,叫了声。「龙爷。」

  龙阎的表情稍缓。

  她心中却满是不甘,斜睇了他一眼,嘴上忍不住嘀咕。「我以前做主子时,也没有这样对待下人哪。」怎么说,她也不该受这样的「报应」吧。

  她竟敢一再激怒他?!

  龙阎不语,眉飞成利剑,手揪紧了吊桶的绳子。

  后悔了,他后悔了。他实在不该留她在身边,这妮子不会打水就算了,竟然还不懂看脸色,她果然是个好命的官家小姐。

  龙阎视线横来,瞪看着她。梁欢欢委屈地抿着唇,双手缠搅着。

  龙阎深呼吸。好,他不嫌弃她是个官家小姐好了;他也相信,她对底下人很好,只不过现在情势不同了,他要重新训练她,让她学会怎么伺候人。

  「看好。」龙阎扯着吊桶。「这吊桶在井底时要摇动,它才会翻转装水。然后你这样拉就起来了。」他一边示范,一边把水桶拉起。

  「原来是这样。」梁欢欢豁然开朗,惊呼一声。

  「自己弄。」龙阎把水倒回井里,将绳子交给了她。

  「喔。」梁欢欢依样,困难地扯了几次,桶子终于吃到水了。「我装到水了耶!」她开心地嚷叫,回头看着他。

  龙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不明白,这种小事,有必要这么开心吗?

  桶子装满了水,梁欢欢的心,却沉到了底。她想,她必是彻底恼了他,他才一点也不开心。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就如早晨的雾气,冷冷凉凉。就是阳光透出,雾消散后,滴滴珠凝为露,也还是清冽。

  「拉起来啊。」龙阎见她暗了俏脸,只能自己打破沉默。

  「喔。」梁欢欢回神,扯拉着吊桶。

  满了水的吊桶,比她想象中,重了许多。

  她皱眉,使劲地拉着。她本来就是千金之躯,未曾吃过苦,加上昨天与「刘家寨」的土匪一番拉扯,身上多处摔跌,根本经不得她现在出力。

  她咬牙,硬想拉起,哪里知道手上一酸,背上也发疼,整个手臂隐隐麻了。

  龙阎注意到她颦起眉头,也看到一截皓腕上,烙下的瘀青。

  该帮她吗?龙阎恍了神,有些迟疑。

  绳子突然自梁欢欢手中松脱,她急着抓住绳子,身子一倾,失却重心,险些倒栽。「啊!」

  「小心。」龙闾实时抓住她的手。

  水桶啪地掉在井中,哗啦的水泼溅上来,两人脸上都是狼狈湿凉。

  龙阎诧异地发现,按拉住那一双白嫩的柔荑时,他的心跳竟然猛地错漏一拍。

  他有些慌乱地放开她,与她对望。

  朝阳照在她青春的朱颜上,玉容透染上淡淡的绋红,她不知所措地睐盼着他,翦翦明眸,秋波荡漾。

  芳心怦然,梁欢欢不能细分,是因惊悸未平,抑或是因他注视的眼眸。

  阳光透下,她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眸是深褐色,初看有些淡漠,细瞅才能见他的深幽。

  她莲浮倩笑,自怀中取出绢帕,为他拭擦面上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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