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安抄了虎四的酒壶,仰天灌了一口,舒了口气,便把「论语」拋在他面前。「去,叫你念这东西,你念得来吗?」
虎四嘿嘿地露笑。「老大你知道的嘛!俺就认得几个大字,『东、西、南、北、中、发、白』。」
「是啊!是啊!」一旁附和的是虎大和虎七,顺嘴吐出瓜子壳,这一桌子混乱,全是他们丢吐的壳子。
怕书被他们弄脏,薛安弯身抓回「论语」,顺便瞪了他们一眼。「咱武的不能,文的不行,俺不服他成吗?再说说你们几个啊!俺背了老半天,背错了,你们也揪不出来,一点屁用也没有。俺还不如找奶娘,至少她可以绣个荷包,骗骗师父。」
说完,薛安旋到奶娘旁边,一看到奶娘的荷包,她眉头就皱了。「不成啊!奶娘,你绣得太好了,师父会看出来的。」
奶娘眉头结在一起,拿起荷包端详。「会吗?」这怎么可能绣得太好,她已经很努力地要歪七扭八了啊。
薛安叹口气。「来不及了。」转眸瞅着几人。「你们几个为什么不讨媳妇呢?这样眼下可能还有得救。」
几个大汉摸摸鼻子。「爷们讨媳妇,不过是造孽,还是算了吧。」
他们不比薛安,年岁大了,豪气减了,可对世事也逐渐认清了。他们年轻时,专做无本买卖,钱财来得容易,去得更快,等到察觉年岁大了些,才发现身边竟没留半个子了。
几年前薛方过往,日子突然变得困难。有买卖时便捞他一票,没买卖时他们也像寻常庄稼汉,养些牲畜,种点东西,过着既穷又惊的日子。
薛安年轻气盛,这些事情,她才不看在眼底。「咱们寨子只是穷了点,算不上是造孽吧。」
「唉!」奶娘突然沉沉地叹了口气。
薛安望着她,奶娘没有争辩什么,只是叹气。
薛安挥挥手。「算了,当俺没说。」随即把荷包抓起。「奶娘谢啦!眼下『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反正俺就等师父回来,要杀要剐再说了。不过……」她眉头一紧。「也怪了,他怎么这么晚没回来?虎大叔,你去接他好了,否则摸黑上来,俺怕有危险。」
虎大坐在椅子上不动。「老大,左爷这样的本事,哪还怕危险。」
薛安跨步过去,端了他椅子两脚。「……」她把骂人的话忍了回去。「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话?」
奶娘在旁,一边收着线,一边格格笑着。「大哥,小安她这是担心左爷。她把左爷放在心上,咱们还有什么好发愁的。」
薛安白了她一眼。「奶娘,他是俺师父,你想到哪儿去了。」
奶娘旋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小安,我看左爷人挺好的,你最好能嫁给左爷,像个寻常姑娘一样,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薛安面上冒热,一把抽开手。「放屁!」
「嘘!」虎二突然出声喊着。「回来了。」
「回来了!」薛安一箭步地冲口位子,一手卷起「论语,一手放好荷包。
「回来了!」几个大汉紧跟着陷入混乱之中。
其实,左少棠待他们算是挺和气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在他面前,就是有种难以抬头挺胸的感觉,因此谁也不敢轻押怠忽。
一听左少掌回来,他们赶紧收拾混乱的桌面,只是忙中有错。「啊!」酒壶倒翻在薛安的荷包上。
「操他奶奶的。」薛安破口。「你们跟着忙和什么啦?」
「别吵,来了啦!」虎二飞奔回最后一个位子。
「算了。」薛安扶正酒壶,一把抓了湿漉漉的荷包,咻地放人绣盒中。定了神色,摇头朗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操他奶奶的,那个字太难念了。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左少棠入内,为她接续。
「师父,你回来了啊?!」薛安咧开笑容。
「酒味怎么这么浓?」俊眉微找。
「是俺几个带来的。」虎大露出接近「和善」的笑容。
左少棠扯了个笑,微微颔首,并没动怒,只是视线径自移到薛安身上。「你有没有跟着喝?」
薛安抓著书的手紧了下。「怎么会呢?」怎么会没跟着喝呢?
左少棠看着她。「那叫你绣得荷包呢?」
薛安咬了下唇,霍地抬头。「师父,俺绣不出来,你就罚俺吧。」
「啊……」众人一时倒没料想她会这样说,全都愣了愣。
「嗯。」倒是左少棠反应平和。「等会儿我先抽背你的书,若你表现的好,这笔就先记着。」
「啊!」薛安呆了下,没想到可以这么轻易逃过一劫。看来左少棠今天心情铁定不错。不过,让薛安更吃惊的是后面的事--只见左少棠从背后解下一样东西。「这送你的,往后你要好生练习。」
薛安瞪大眼睛。「这么好,什么东西送俺,操……」一看到左少棠送的东西,她那口头禅就蹦了出来一一他竟然花钱去买了~把琴!
不会吧?!操他奶奶的,他的意思是还要她学弹琴?
听到她又口吐粗言,在少棠眉峰一勾。
「俺操……操……」薛安试着改口,蓦地灵光一闪。「操持寨务不容易啊,没这力气学了,师父。」
左少棠微愕。「操持寨务?」有这种说法吗?
大汉们没听过这说法。「操持寨务?!」这是四个字哪!据说,四个字的叫……叫什么……成语?
「格老子的!」「他奶奶的!」「¥#%……」这几名大汉爆出一堆脏话。「老大你会成语了!」大汉眼底泛着光--是无限感动哪!
「成语?俺会成语?!俺会成语了!」薛安昂首朗笑。「哈!哈!哈!哈!」她一定是「武峰山」上唯一会成语的寨主。
「小安,奶娘觉得好骄傲哦。」奶娘卷起袖子,擦着欣慰的眼泪。
「咳!咳!」左少棠清清喉咙,力图保持镇定。「不错,你进步许多,也知道『操』字可以做其它的用法。不过,『操持寨务』并不是成语,像『操刀必割』、「操危虑患』、『操奇计赢』……这些才算是成语。」
薛安漫道:「哦。」奇哩!这么多说法,怎么她就只听过「操他奶奶的」?
左少棠在心底轻叹一声--这里的环境太差了,就他一个人很难教化薛安,总有一日,要把她带高才行。
「好吧。」左少棠释放出胸中郁气。「琴已经为你买来了,「你好好学学抚琴奏乐,对你会很有助益。」
「学弹琴啊?」几名大汉看看桌上的琴,再看看薛安,一致摇了摇头,这--不合啦!
「学弹琴啊!」奶娘倒是开心,连忙起来摸着琴身。「哟!这好,这好。往后小安又会念书,又可以刺绣,又懂得弹琴,那不就像人家闺女~样嘛。」
「奶娘!」薛安已经快翻脸了。她看到琴头就大了,奶娘还在旁风点火。
「虎二婶这话说得倒是。」左少棠一副寻到同盟的样子。
「放……」差点说出「屁」字,薛安闷声咳了两下。
「薛安,我订了件衣裳给你,你去换换看。」左少棠解下另个包袱。
薛安搔挠着头。「甭了。」她真的很想大叫。
这个月来,她一直有个感觉,她师父看她不顺眼,就想把她变个样子。
「哟!我看看,我看看。」奶娘兴头正好,凑了过去,帮着解开包袱,抖出了一件月牙白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