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看他这样,准是成竹在胸,想戏弄或羞辱贾璋一番,也跟着搭唱。“是啊,说不定还动摇国本。”心头窃笑着。
果然她是了解他心意的,褚追云心中大喜,手略向上移,握住她的手。“没错,师父顾量的正是,而且,不是说不定动摇国本,是很有可能动摇国本。”
“怎么说?”元月是真不明白了,有这么严重吗?
“你不知道,多年前皇上膝下无子,收了他侄儿做皇子。咳、咳——”他故意顿了一下。“就是现在这个脸色难看的太子。可没想到六年前,皇上又得一龙子,虽说立了太子,可毕竟不是龙种,这以后的皇位……”
“放肆!”贾璋脸上一阵黄白。
元月也吓了一跳,没想褚追云会去查这个,她终于知道所谓皇位之争的原由。
褚追云竟冲着贾璋笑。“别凶,你现在对我们发狠,也只有你一人知晓,旁人是不晓得的。”他加深笑意。“他们只知道皇宫进出两名刺客,而且是从太子寝殿出去的!更不凑巧的,这两人还曾救过太子!不明白的人,会不会以为是太子勾结了刺客?”
褚追云突然皱紧眉头。“太子结交匪党,究竟意欲为何?真不敢猜想,圣上会怎么揣量这事?”
原来是这样!元月索性收了剑。“褚追云,那咱们这一走,若是引发宫廷内斗,圣上‘父子’不合,不也罪过?”
“够了!”贾璋出言制止他们。“你们朝西南走,那里守卫少,出去便再也不要回来,否则你们私探皇宫机密,假扮太监,罪也不轻。”虽是处于挨打的地位,他倒不是全无还击之力。“褚追云,谁引你进宫,和你串通,我不追究。你们进来之事,也莫要张扬,这是我最大的限度了,希望往后你我不再见面!”
褚追云依旧回以笑容。“何必如此绝情呢?山高水长的。还怕后会无期!”
***
元月边吃着褚追云张罗好的早点边问褚追云:“褚追云!怎么从回来之后就不太说话?”
“我在想些事情。”他整着元月床上的被子。“折腾了一夜,要累的话,先回床上补眠吧!”
“不要!”元月灌了口热呼呼的豆汁。“你有心事,不说给我听,我心头会不痛快的,更何况,是和我有关系的吧!”
褚追云走过去。“不是不说给你听,是在想怎么说才好。”拉张椅子坐下。
“直说。”她不觉得天下有什么大事是不能说的:“而且——”元月笑出来。“这事情是你扮成太监才套出来的,不是吗?”
“笑!”褚追云点着她的头。
“我只是觉得你这脸长得好,生成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都好。”元月不知死活,继续挟着桌上的小莱。
“再说!”褚追云瞪她。
“我不说了,你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你记不记得,夏飞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直嚷着好像!”褚追云坐得好好的,眼前的食物,没动半分。
“记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舀碗豆汁。“这豆汁熬得好,挺不错的。”端到褚追云面前。“我想过了,应该是我和那皇后姑姑长得很像吧!”
“不全是——”褚追云吸了口热豆汁。“皇后不是你姑姑,是你娘。”
“你没弄错吧?”元月停了筷子。
“我扮成太监才问出的事,错不了!”褚追云答得认真。
“到底是怎么回事?”元月笑笑。“我从郡主升成公主了。”
“当年萧皇后被怀疑与人通奸,自知不久人世,便托亲信的太监萧山,以偷龙转凤的方式,将刚满月的小公主贾玮送到国舅家中。国舅并无女儿,所以我很确定你就是当年的小公主。而且这件事,我从夏飞那里获得证实了。”
“夏飞?为什么和他有关?”元月依旧是浅笑,只心里隐约有些沉重。
“萧山告诉我,当年他要将小公主运出宫外时,小公主忽然哭了,夏飞就在这时出现。萧山吓得直哆嗦,以为这下完了,不想,夏飞竟放了他一命,还助他将小公主送出。”褚追云一直注意元月的反应。
“原来我的命,还是这两人救的——”元月鼻子莫名有些酸,只是她一直强牵出个笑容。“下次遇到夏飞真要好好道谢。那个萧山,他现在好吗?”
“不好!”褚追云把位置移近。“皇后出事后,他虽未受牵连,却因此失势,沦为下等太监。一生在宫中,孤老贫病。”他的手搭上元月的手。“你放心,他对你母女有恩,我会想法子照料他的。”
“谢谢——”元月握住他。“他有没有说……我娘怎样,当年所传的……通奸,又是怎么回事?”
“夏飞说,你们俩像是一个模子印出的。萧皇后出自将门,俏丽无双,不过性子却刚烈无比。初时,她与皇上颇为恩爱,可她事事直言无伟,很快就触怒了皇上。开始,皇上还愿忍让,最后,却逐渐疏远她,一旬半月,偶或见上几次面。”
“哼!”元月冷哼一声,没有太多话,却流露出强烈的不满。
“不过你娘还是怀了你,她被怀疑通奸那件事……”他停了一下。“你娘没错,若真有错,便是错嫁皇室。那里后妃之间,争宠夺爱。淑妃——也就是后来生了小皇子的嫔妃,觊觎后位,设计诬陷你娘。”他揽臂圈住元月僵冷的身子。
元月咬牙。“她怎么设计?”
褚追云松手,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
元月伸手要取,褚追云却收到后头。“给你看可以,你莫要太过激动好吗?”他的声音放得又轻又柔。
“嗯。”元月抓过来,以颤抖的手指打开纸张,纸张上染了块墨渍。
褚追云解释。“这墨渍是萧山当年不小心弄脏的,你娘让他丢掉,他揣着,忘了丢,这一留便是二十几年。”
元月看着纸上秀挺的字迹,跟着念出来:“风南少恶罗衫薄,深宫夜长难消磨,残月孤空还照我,忍听翠辇门前过!”
诗中是说,一名失意的妃嫔,在夏夜穿着薄衫出来闲晃,可长夜难磨,看守明月也是孤寂。此时却听到皇上出游的马车声,辘辘的马车声,这样滑过门口,未曾停留。
元月凝眉。“这不过就是我娘失意时,写下的一首诗罢了!怎么会和通奸一事扯上关系,又怎会遭淑妃诬陷?”
“因为这首诗,前三行第二个字,凑起来刚好是一个人的名字——南宫月!不巧,他正是当年第一侍卫,和你娘略有往来。这首诗,你娘重誊一遍,放入她的诗稿中,不知怎么流了出去。让淑妃晓得,她找人在皇上面前,曲解了这首诗,说是……”褚追云顿口,为什么他费心耗力,冒着危险查出来的事实,这样残酷?为什么又得由他说出来呢?
“说是什么,你说啊!”元月瞅着他。
“夏夜晚风里,你娘身着薄衫,和南宫月……幽会!”缠绵或苟合这样的字眼,他还是不忍说出。“这时,皇上正好趋车经过,全然不知已经……”褚追云思索着,有没有含蓄的字眼,可以代替“绿云罩顶”这四个字。
“做王人乌龟了——”元月手紧握着,冒出青筋。“荒谬!不会因为这么一首诗,就定了我娘的罪吧?后面还有什么可笑的证据吗?”她强压心中的怒意。
“没了。皇上在盛怒之下,赐你娘自尽。”这才是整件事中最残酷的地方。褚追云等着元月发泄内心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