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脸虽然难看吓人,但光芒毕露的才华,让他在版画界站有一方天地,加上家族遗传的经商天分,把石府的家业打理得有声有色。
倘若……大少爷没有脸上的丑陋伤疤,这个家必会更好。唉,天意作弄人啊!
“她人还在外头吗?”石禾谦目光注视簿子上的文字,头也不抬地问。
吉叔迅速回神,走到窗旁,瞄瞄楼下那位徘徊的姑娘。
“冬晴小姐还在阁楼外走动着。”他据实回报。
这两天,她白昼几乎都待在阁楼前的小园子里,无聊时便拎了几本书窝在树下打发时间;阿德更被她缠怕了,尽量躲避不敢与她撞上。
真是位不死心的家伙啊!
没改变,她依旧是他印象中的龙冬晴。
石禾谦嘴角浮上笑意,却教吉叔瞠大双眼,手捂心口恍如受到不小的刺激。
大少爷在……笑!
自他的脸深重灼伤后,开朗的个性急遽转变成略微自闭,除了家人及几位资深仆人他会见,其他人一律拒绝会面,阴霾罩心头更别奢求看到他的笑容。
如今再见大少爷的笑容,心头酸软,让他有种想哭的冲动。
短短的几天,若无用心注意是看不出府中徐缓的改变,风里带着热闹欢喜的气味,是因为某人到来而改变的吗?
冬晴小姐,是寒天的一道暖阳啊!
“吉叔,让人送些糕点给她吧,守一个上午她肚子也该饿了。”石禾谦交代。
“好,但大少爷,您真的不会会冬晴小姐吗?”吉叔禁不住为她说话。
一位娇滴滴的女儿家守在楼下只为见大少爷一面,而他却狠心闭门不理!
“若吓着她,便是我的罪过。”他相当有自知之明,这副“尊容”曾吓昏几位丫鬟。
“少爷……”
“吉叔,别说了。”石禾谦放下笔,看向他续道:“麻烦你到帐房把南京、杭州两家书肆去年的帐目调出来给我。”
“好好好,马上帮您送来。”话落,吉叔匆匆走下楼。
待人走后,石禾谦习惯性来到窗边,俯视楼下的一切。
吉叔与冬晴正在谈话,不知他老人家说了什么,原本面带微笑的小脸瞬间转黯,抬首瞧向他这儿,他迅快退一步藉着窗门阴影好遮掩他的身影。
落落寡欢的神情教人心怜,开朗活泼的姑娘应该面绽笑意才美。
她的美貌却提醒他自个是位人见人怕的——丑汉。
天翻地覆的改变教他原本的人生计画停摆好久,直到在版画上重拾信心,黑暗的生命才见曙光,重新有了新的目标。
如今冬晴回来,蜕变成为位甜美清灵大姑娘,初见她的那一刻,心湖仿佛投入一颗小石,泛起一圈涟漪。
她的固执及他的逃避,将是他近来得费神应付的事情。
不论是从前的她、还是今日的她,冬晴啊冬晴,你真是位磨人的姑娘。
第三章
为了见石禾谦一面,无论冬晴久时间的守候,他就是不出来,她也无法强行进入。
厨房的饭菜香诱引心烦意乱的她朝这儿来。
蔬菜切切切、肉块剁剁剁,厨娘们忙得不可开交,火炉前的老伯像耍把戏般迅快翻炒锅内的肉菜,再舀到长桌上的各小盘里。
厨房众人分工合作,不用一炷香便炒好数道菜及一盅香味浓厚的肉酥浓汤。
掌厨的陈伯瞧着善后的厨娘、丫鬟。
“小南子回乡探亲,总管出门忙去,是谁要把菜端给大少爷?”
没人敢应声。明晓采石楼是禁地,她们不想找罪受。
“你们啊。”陈伯蹲在水槽旁,洗刷他那只补过十多次的宝贝锅,“大少爷脾气是怪了点,但人总得要吃饭,不吃会没力气、严重点还会生病;你们不拿去要是老爷夫人怪罪下来谁顶罪啊?”
在人府里做事,不能因主子难相处就却步,这些娘儿们准是听太多谣言,怕起丑面大少爷。
脸丑有什么好怕的,看久了还不都会适应。
所以说,女人是天底下最会大惊小怪又没胆的麻烦动物。
躲在厨房门外的冬晴见无人敢为石禾谦送饭,心儿一转,笑脸可人地走进来。
打理冬晴厢房的丫鬟临时被调来厨房洗菜,见着她,赶紧以围裙拭干手。
“小姐,您饿了吗?您先回房,我马上帮您端菜过去。”
“你忙完再送过去。”冬晴来到长桌前,眸子灵动转看数位资深的厨娘,“哪一个端盘是要拿去采石楼的?”
其中一位指向漆着浅红的端盘。
“我正巧有事要找你们的大少爷,顺道把它端去。”她笑盈盈双手端盘,踏着愉快脚步出厨房门口时,突然转过脸,“这个烫手山芋我接手,所以你们不必太感激我。”
厨房里的人愣愣望着哼着曲儿离开的冬晴。
要她们踏进采石楼是种严峻的酷刑,为何冬晴小姐像是大中奖似的,欣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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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晴踩着快乐的步伐来到采石楼前,端着饭菜仰望二楼敞开的窗轩。
有恒为成功之本,她就不相信她走不进采石楼。
轻咳几声,调整喉咙,声调略沉开口,“大少爷,小的给您送午膳过来。”
楼上的男子专注勾勒图样,头也不抬回覆,“端上来吧。”除了吉叔和小南子,没人敢进他的天地里。
他的回应教冬晴笑开脸,推开一楼的大门,缓缓踏上二楼,将菜香四溢的端盘搁在桌上,亭亭玉立在旁。
石禾谦低眼做画,敏感发觉右侧有道注视眼神,徐缓抬起眼,瞧见那浅紫衣裙时,骇然瞠大眼急忙低下脸。
“臭石头,为何不抬脸看我?”冬晴愉悦道。一半为自己能光明正大进采石楼开心,一半是为能再见孩时玩伴欢心。
她轻快的语调触怒了他,心中难平怒火与恶意。
“你千方百计进来我这里,就是想看我?”他咬牙切齿低问,胸口剧烈起伏。
“嗯。”
他双手收成拳。好,她要见他、瞧他,他就让她看个够!
石禾谦倏地抬起脸,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面前。
冬晴笑意尽失,错愕地望着他。
白日的明亮完整照出那张俊丑并兼的面孔,左脸黑红、凹凸不平的伤疤教人触目惊心。
半晌,他们无言相对。
他坚强站直身子,闭起绝望的眼,屏息凝神以待冬晴在瞧见他的真面目后,与其他姑娘一样放声尖叫——
泪水瞬间花了她的眼,一时间无法相信他是当年对她照顾有加的臭石头。
他会变成这样是她害的!
室内的寂静无声,令石禾谦由不安转为焦躁,缓慢掀开眼睫,只见双手掩面的冬晴,指缝流出的水光坠落地面。
“为何哭?是不是被我的丑貌给吓哭了,算算看你是第几位被我吓哭而没昏倒的姑娘?”他冷声笑道,心中却飘起寒意刺骨的雪花。
冬晴抹开泪,“我没吓到,而是想起我年少时造成的祸事掉下伤痛的泪水。”她眨眨圆晶的眸子,无畏无惧地看向他,“这些年来,我的梦境里时常会重演那一年玩笑中造成的灾祸,满头大汗吓醒;在山谷或游历的日子,我一有时间便会想回京、想来探视你们,可是我总担心踏进石府大门,你们会赶我走,毕竟我做过一件不可原谅的错事……”自责的心灵,让她话愈说愈小,泪珠愈掉愈猛。
姑娘落泪,有种蒙胧如雾的美,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想摘下天上的星好博她一笑。
石禾谦感受到她的难过,瞧那滚落的泪珠,再大的怒火也被浇熄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