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柳翩翩怒不可遏,胡乱扯着颈间的白玉项链,丢在地上。
「约是爹你跟人家订的,又不是我!为什幺要我嫁?哼!要嫁爹去嫁!」
「妳……妳这孩子!说这什幺话?」柳老爷不禁气恼了起来。
「我又没说错!」柳翩翩咬牙切齿地吼道。「要我嫁给那种人,我宁可去死!」
「翩翩,我的好女儿,妳可千万别想不开啊!要是妳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柳母闻言紧张的不得了,着急的劝慰着女儿。
「娘──」
「女儿──」
母女俩抱头痛哭,柳老爷看着妻女,头更痛了。
「够了、够了,别哭了!」他心烦意躁地吼道。
「还不都是你!」哭声是止住了,只不过这母女俩倒是同声怒气地吼了回去。
一下子三人怒目而视──沉默着。
忽地,门上传来轻敲声。
「老爷、夫人、小姐,用膳了。」进来的是沉婉荷。
「出去啦!本小姐今天没心情吃饭!」柳翩翩已经够心烦了,再看到沉婉荷,更是火上加油。
婉荷没说什幺,转身离去。
柳翩翩瞪着她的背影,心头转着千万个不甘。
为什幺她得嫁那个乡野莽夫?凭她的出身、样貌,理应嫁入豪门,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那个沉婉荷才是该配个粗人的命!一瞬间这个念头闪过脑海──
是啊!她怎幺没想到!太完美了!这样一来不但她不用嫁给那可怕的男人,还可以顺道好好教训沉婉荷那丫头……
柳翩翩越想越得意,一抹奸诈的笑意浮上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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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晚了,老爷夫人还叫她去房里,确实有些古怪。
婉荷的眼皮不停跳着,有种不安的预感,但还是缓缓走向老爷夫人的厢房。
「老爷,夫人。」她敲了敲门。
「是婉荷吗?快!快进来!」
更奇怪了,夫人居然用那种甜腻亲切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唤她。
「老爷!夫人,有什幺吩咐?」婉荷进门,朝他们福了福。
柳老爷一脸尴尬,似有难言之隐;柳夫人可就不同了,摆足了笑脸,拉着婉荷起身,接着问道:「婉荷,妳在我们柳家做事,也有六年了吧?」
「是。」
「那妳今年几岁了?」
「回夫人,奴婢二十了。」
「二十啊!都这幺大了。」柳夫人摇摇头。「这就是我们不对了,居然没给妳找个婆家……」
「夫人别这幺说。」婉荷尴尬地抽出手。「奴婢没想过嫁人。」
「这怎幺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我相信妳娘也是这幺认为的吧?她一定很替妳心急喔!」
「正因为娘身子不好,奴婢想留在娘身边照顾她老人家。」
「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柳夫人赞道。一双笑眼瞇得就快看不见了,却还闪过一抹算计的诡光。
「我说婉荷哪!孝顺有许多法子,像妳这幺死守着妳娘,也不见得是最好的方法……」
「请夫人明示。」婉荷聪慧过人,在柳夫人的言谈中已嗅出一丝诡谲。
「果真是有读过书的姑娘,真聪明。」柳夫人笑道。「呐,如果妳娘能有人照料,病了有大夫看、饿了有饭吃,不用干活、不用烦恼生计,妳说多好。」
「夫人要婉荷做什幺?」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这道理她还懂。
「咱们柳家对妳们母女也称得上仁至义尽了,这幺多年来供妳们吃的、住的,现在,我有个提议──」柳夫人顿了顿,想好了全盘计策,才吸口气继续说:「我们柳家可以照顾妳娘终老,除此之外还给妳一百两黄金,这笔钱,看妳是给妳娘,或是自己留着,任妳决定,只有一个条件──」柳夫人看了她一眼。
「三天以后,代替咱们翩翩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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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婉荷走在深夜的园林之中,风景不殊、月华凄迷,她却视而不见,脑海里全是刚才夫人所说的话。
「妳先不要急着拒绝。想想看,妳娘的病,如果没有大夫看、没药吃,怎幺好得了?妳也别怪我讲话太直接,妳现在不过是个婢女,就算做到死啊,也别想说能让妳娘痊愈,更别提过好日子了。沈大娘那病我也清楚,听说那是久劳不愈,我听人家说城里最有名的药坊宝芝斋有一味灵药,可以治好妳娘那咳嗽的毛病,不过那药方子可就不便宜啰。」
婉荷咬着牙,低头沉思。要她嫁人,而且还是代嫁!天,她怎能接受……
「夫人,这行不通的!万一让对方发现了……」婉荷试着提醒柳夫人。
「这点妳别担心。」柳夫人胸有成竹。「叶家那小子双亲皆亡,况且他有十几年没见过翩翩了,他不会记得翩翩的模样的。」
「难道不会有人告诉他吗?总有人会发现小姐事实上没嫁出去啊!」
「不会啦,叶翚说过,成亲完他就要带妻子回家,这京师和扬州路途遥远,恐怕这辈子也没什幺机会再碰面。」
闻言,沉婉荷脸一白──
那就是说她再也见不到娘了。
「唉啊,妳别慌,我都替妳想过了。等妳娘病一好,我就让人送她去妳那儿,就说是妳的奶娘。妳只要记住,尽量别回扬州来,这样的话,穿帮的机会也就微乎其微了。」
「夫人……」婉荷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行……」要她嫁给一个陌生人,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想来不是不可怕的……
柳夫人摀住婉荷的嘴──开玩笑!这可是救她女儿唯一的方法了,她怎容这丫头拒绝,就算用绑的,她也要把这丫头绑上花轿。
「我都说了,先别急着拒绝,妳回去好好想想!嗯?」她心里转着恶毒的念头,脸上却还堆着笑。
婉荷茫然地走出老爷夫人的厢房,就这幺边走边想着。
还是拒绝吧!她告诉自己。
她不是不了解夫人、小姐。如果那人条件不差,又何来要她代嫁的念头,想必不是个理想的夫婿……
想到后半生将面对个不知有什幺问题的陌生男人,婉荷不禁打了个冷颤。
一抬头,不知不觉间她竟已返回小屋。
夜深了,她轻手轻脚地开了门,走入屋内,深怕惊醒了睡着的娘。
月光斜照进窗内,照在母亲蜡黄削瘦的面颊上。就算在熟睡中,那紧皱的秀眉依然没有舒展开,显示床上的女子正承受着极大的痛楚。
断续传来的轻咳声,渐渐变成剧烈的咳嗽。
「荷儿,这幺晚了,妳还没睡呐?」沉母醒了,看见女儿,微弱地勾起唇角轻声问道。
「娘。」婉荷走到母亲身边坐下,眼底净是担忧、不舍。
「是不是娘的咳嗽声吵醒妳了?唉,别管我了,妳快睡吧!」
她怎能不管呢?婉荷感觉一股热气冲入眼眶。
「娘,我给您倒碗水。」她别开脸,不让母亲看见她眼中的泪水。
伺候娘喝完水,娘终于又睡着了。
看着那张被病痛折磨的削瘦脸庞,沉婉荷的心里有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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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婉荷一身凤冠霞帔坐在房里,等待她的「夫君」将她迎娶进门。
三天了,这三天她过得恍恍惚惚,任凭夫人指使着她缝制新装、添首饰、准备嫁妆……然而即使再忙,这一切彷佛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她垂首,凝视着自己身上艳红的吉服,一下子现实涌上她的心田。
她就要嫁人了!蓦然而起的慌乱让她白了双颊,细瘦的身子一颤。
「夫人!」婉荷扯下头上的红帕,惶惶地唤着一旁的柳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