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了起来,直视柳翩翩的澄澈双眸中自有一股凛然的气度。
「是的,『小姐』。『奴婢』已经处理完地上的脏污,现在,可否容『奴婢』去替您再打一盆水呢?」
她自认为语气已经够谦卑了,哪知那直挺的背脊,和高昂的头颅,却泄露出难以漠视的嘲讽。而柳翩翩不但注意到了,还为此愤恨不已。
「够了!快滚!看见妳那张脸我就生气!」
沉婉荷微颔首,优雅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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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夫子在柳府教书已有数月。
他五官俊美、相貌堂堂,瘦长的身量衬以一身雪白的儒生打扮,翩翩的风采,煞是引人注目。
柳府的大小姐对这位学识渊博、又高又帅的夫子,可说是迷恋不已。
偏偏除了教书之外,他根本正眼也不瞧她一下。
「夫子,这个字太难写了,你教教我嘛!」柳翩翩媚眼勾惑,柔软的身子缠在陈文晌身旁,极尽挑逗之意。
刚遣退了随身婢女春蓉,眼见四下无人,柳翩翩兴奋的舔了舔红滟的唇瓣。她就不信融化不了这道貌岸然的书生。
「柳小姐,」陈文晌敛首,退了一步,刚好让柳翩翩靠过来的身体扑了个空。「请止步。」他严肃地摇手。「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于礼不容。在下还是暂时在书房之外候着,等春蓉姑娘回来再继续吧。」
「什幺?」柳翩翩闻言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这大木头,怎幺一点都不知道人家的苦心?
「陈夫子,你别走,回来──」柳翩翩一跺脚,追了出去。
陈文晌快步走在回廊上。他听见柳大小姐的呼唤,却不愿回头。这几个月来,他逃避这个轻浮娇纵的大小姐,已经够辛苦的了。
早知道柳家小姐是这样的人,说什幺他也不愿来柳府作夫子,若非柳府还有吸引他的某个人,他早就辞了这份差事……
才这样想着,回廊的那头就走来一抹浅蓝的窈窕身影,让陈文晌心头一阵狂跳。
「婉荷姑娘。」
沉婉荷抬首,见是陈文晌,缓缓绽开一抹礼貌的微笑。光是这抹浅笑就足以令陈文晌神魂颠倒,偏偏婉荷本人并无自觉。
「妳一个人抬这幺重的柴枝?」陈文晌见沉婉荷细瘦的肩膀上辛苦地扛着沉重的竹篓,心中涌上无限的怜惜和不舍。「我来帮妳吧!」
「不用了。」婉荷退了一步,在二人之间设下了礼貌的距离。「这是我分内的事,不劳夫子费心。」
虽然她的语调是如此温柔,但陈文晌仍清楚的感觉到她疏远而防备的姿态。
这个发现令他沮丧无比。从第一眼见到她,他就对她倾心不已,可不管他怎样付出,她的态度始终是谨慎而保留的。
「沈大娘的身子还好吧?」没有办法,他想多和她聊聊,只有找最安全的话题起了个头。
「我娘好多了,感谢夫子的关心。」
果然,一提到沈大娘,婉荷脸上的防备就降低不少,陈文晌见状大受激励。
「婉荷姑娘,这样吧,我叫大夫再去看看沈大娘,如果有需要的话,药材的费用我可以替妳付……」
「这怎幺成?我不能麻烦您。」婉荷摇首,她不想欠他的人情。
「妳就别跟我客气了,大娘的病拖不得。」
婉荷当然清楚这点,只是,陈文晌越是对她好,她就越不能给他任何一点错觉。
「真的不用了。」婉荷匆匆地说,正打算返身避开他,一声娇蛮的怒斥就在身后响起。
「妳这死丫头!在这里做什幺!」柳翩翩跟着陈文晌而来,把他和沈婉荷谈话的情况都看在眼底,心头的妒火顿时熊熊燃起。
那个陈文晌,说什幺孤男寡女!他和那死婢女公然调情怎幺就不见他回避了?
「小姐。」沉婉荷颔首。「奴婢正要给厨娘送柴火去。」
「那妳还不快滚,还有时间在这里偷懒?我待会儿一定要告诉总管去,叫他扣妳这个月的薪饷!」
「小姐!」婉荷骇然抬头,小脸倏地刷白。
她可以忍受任何无理的指责,甚至是繁重的工作,但她可不能少了薪饷,否则娘的药费就没着落了。
「请您别这幺做!求求您。」婉荷腿一软,跪了下来。
柳翩翩得意地扬起嘴角。一向高傲的婉荷跪在她面前的模样,带给她莫大的满足。
「怎幺?妳也会求我了?妳们这种人就是下贱,不给妳一次教训永远学不乖。」柳翩翩邪恶地一笑。「就这幺决定了。这个月的薪俸扣下来,看妳以后还敢不敢偷懒。」
「不──」婉荷满含恐惧地抬眼看她。
「柳小姐,妳怎幺可以这幺不讲道理?」陈文晌义愤填膺地代婉荷出头。
他不说还好,他越是维护婉荷,柳翩翩就越生气。
那贱丫头究竟用了什幺妖法,居然把她的陈夫子迷得神魂尽失?
柳翩翩恶毒地瞪了眼犹跪在地上的婉荷,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登时让她恨得牙痒痒的。
「臭丫头,妳真行,连陈夫子都为妳而骂我。」
婉荷慌乱地直摇头,她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驳。
但她知道自己有大麻烦了,小姐显然把她当情敌了,她知道女人对这种事向来是最小心眼的。
天!她是无辜的啊!
「我没有……」婉荷委屈又无奈。
「婉荷,妳没有必要解释什幺!」陈文晌义正辞严地说道。他忿忿地面对柳翩翩。
「婉荷没有错,妳这跋扈又刁蛮的女人,早该有人教训、教训妳了!」
「你……你说什幺?」柳翩翩涨红了脸,被心上人这幺无情的斥责,教她怎能忍受。
「陈夫子,您别说了!」婉荷不禁在心底暗暗叫苦,这下子更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就是要说!」陈文晌书生的倔脾气一发作起来,挡也挡不住。「婉荷妳别怕,这种主子,不要也罢,妳别待在柳府了,嫁给我!」
此话一出,三个人之间顿时陷入窒人的沉默。
三个人的脸色各有不同──陈文晌是满面红光;沉婉荷脸上是一片惨白;而柳翩翩的脸色,则是气成铁青。
「小姐您别误会,陈夫子不是认真的。」婉荷看也不看陈文晌期盼的眼神,她在乎的只是她与娘在柳家还能不能待得下去。
「贱丫头!」柳翩翩那张美丽的脸庞如今布满狰狞的恨意。「妳给我记住!」
「小姐……」
没等婉荷说完,柳翩翩就忿忿地跺脚,扭腰转身离去。
「婉荷姑娘,别理她了。」陈文晌热切地站在婉荷面前。「我方才的话是说真的。」他一向白皙的脸上因激动而泛红。「请嫁给我!」
沉婉荷瞪他一眼。「陈夫子,请别开玩笑了。」她的头隐隐作痛起来。
陈文晌张大了嘴,看着婉荷转身离去,失望的想着──
怎幺可能?她竟然拒绝了?
沈婉荷则是满心愤怒。她一点也不为陈文晌的求婚而心动,只觉得沮丧和忧虑。这下子不知道小姐又要如何为难她了。
唉!她该怎幺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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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侍女春蓉掩不住兴奋地跑进柳翩翩的房间,蓦地止住步伐,讶异地张大眼,「小姐?您在做什幺?」
只见小姐的绣床上一片混乱,柳翩翩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把锐利刀剪,面露凶光,正疯了似地剪绣被出气,她眼底赤裸裸的怒恨,真的──
好吓人呐!
「干什幺?」柳翩翩瞪看春蓉一眼。
「小姐,」春蓉讨好地一笑。「怎幺了?是谁惹您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