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做了笼子,可是小鸟不吃不喝,第二天就死掉了。”
*** *** ***
“谢谢你送我天使。这一次,没有笼子,她不会死掉了。”
“爸和妈不再欠我什么,”她终于转过头,黑曜石般晶亮的眼眸里清澈一片,柔和地、亲切地、带着淡淡感激和微笑望着他,“你的债也还清了……哥哥。”
柏恩·费马洛知道他做对了。甜蜜、欢笑、背叛、悔恨、弥补……这些都已成为过去,背负了十四年的重担顷刻间消失。他突然觉得极度疲倦、从所未有的疲倦,同时也觉得极度轻松,温暖而平和的轻松,是肉体上的,也是心灵上的。
他一言不发地伸开双臂抱住她,真正感觉到融入骨肉的血脉联系,“茱丽娅……茱丽娅……”
“是的柏恩……哥哥……”
费马洛家族的这一双兄妹,在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之后,终于可以毫无芥蒂地彼此拥抱、彼此原谅、彼此安慰——也彼此告别。
柏恩明白茱丽娅是不可能留在他身边的,她现在是某个人的天使,那个位置对她来说,比这世上的一切都重要,而他也可以理解,所以,就这样笑着告别吧……
且尽今日情,明朝又天涯。
*** *** ***
“真让人感动啊!”加西亚·米尔斯博士看着监视屏上紧紧相拥的兄妹,以朗诵般的语气感叹道。
“是啊,很圆满的结局。”
“一切都照你的意思来演出,我想我的角色应该算是成功的吧,主教大人?”
“我从不怀疑‘千变女巫’的演技,”主教微微一笑,“谢谢你的协助。”
“只是互惠而已,况且这也牵涉到我的职业道德,若让那小丫头就这么死了,岂非砸了我的金字招牌?不过我倒是没想到这么容易成功。可能是关心则乱吧——”他略带嘲笑地摇摇头,“骨髓移植?天!他们真的相信那是骨髓移植手术吗?名医的话果然权威,就算我说必须给天使换个心脏,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剖开胸膛问合不合适吧?”
“在先入为主的印象下,你说什么他们都会相信的。”
博士看了他一眼,“设计这个天衣无缝的骗局,最后还是要让他们离开,你真的不后悔?”
“天衣无缝可不一定,我想疾风应该看出一些端倪,所以才硬拉着毕加索去出任务的。疾风在沙漠中行动会需要帮手只是个笑话,他是不想让莽撞的毕加索搞出什么麻烦吧。”主教淡淡地说。
博士凝视他片刻,忽然冷笑,“话说回来,对一切真相最了如指掌的你,却要假手于我来行动,故意躲开以惑人耳目,只是不想破坏你在天使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吧。冷火也好,费马洛家族也好,他们的死活你根本一点都不在乎,这世上你惟一关心的就只有天使而已。”
主教悠然微笑,“我从来也没有说过喜欢冷火吧?”
“难道真的不曾想过借这件事渔翁得利?”
“或许。但聪明人懂得什么该说,什么最好永远忘记。”
“当然,我一向是聪明人。”博士耸耸肩,“下面的事应该轮不到我出场了,就此告辞吧。无论如何,在Kay面前还是要做个样子呀,我可不想接到‘黑刀子’。”
*** *** ***
“你们应该已经知道消息。”主教柔和地微笑,对着眼前这两个身负特殊任务的同伴,一个看不出什么情绪地眨眨眼,另一个则明显是松了一口气,“Kay改派我执行‘黑刀子’,你们可以返回‘洞窟’了。”
阿里点点头,一言不发地离开。既然有主教接手,天使和冷火必定绝无危险,他一向信任INC头号杀神的办事能力。
病毒咧嘴一笑,灰眼睛亮得出奇,“我很好奇你是用什么方法说服Kay改变主意的,下次如果我有难也可以用来救急。”INC的“黑刀子”若是这么轻易就能收回,早就被人拆个十七八次不止了。
“你想知道?”主教的笑容不变,水蓝色的瞳孔却慢慢收缩,针一般刺向病毒,“用你的生命来交换,肯吗?”
“唉,被你这么一说……”病毒摸摸鼻子,打算识趣走人了,“好像太贵了一点儿……呃!”
一粒子弹无声地擦过他的耳垂,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身后,一个优雅的声音淡淡传来:“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出卖冷火,我都没兴趣管,但是,让天使受伤的罪,神会裁定你用死来偿还。我相信,聪明人知道什么是禁忌。”
他没有回头,径直离去,冷汗在看到阳光的那一刻,涔涔而下。
*** *** ***
最后一次,亲吻在洁白的额头上,柏恩·费马洛依依不舍地起身。
再如何心痛也得放手,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他们都回不去了,每个人有自己的路要走,生活永远只能向前,通往过去的门是找不到的。
“好好保重。”
她以笑容许下承诺。
门开,门关,世界分隔。
门外,有人在等着进去,表情一如既往地铁板一块,只是冰蓝的瞳孔中燃烧着低温的火焰。柏恩·费马洛忽然觉得很想一枪干掉这个让他极不顺眼的小子,咬了咬牙,压住了冲动,“你——给我照顾好茱丽娅,若她不幸福,我宰了你再挑了INC!”
冷火没吭声,眼里却有着一闪即逝的感激。
驱车回到卡莱弗洛,当先奔出来的吉玲一见柏恩染血的手就失声惊呼,“你受伤了?”跟着,亚力抢前来到他身旁一言不发开始检查他的伤势。
从那双和茱丽娅相同的黑眸里,柏恩看到了关切。焦急、惊慌,看到了一个妹妹对兄长的全部感情。这不就是他一直在找的吗?心里有个声音在低低地说,这样就是最好的答案吧……上帝用自己的方式给了他们救赎。
吉玲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他意想不到地笑了,那是个很温暖、很开朗的笑容。他说:“身为黑手党教父的妹妹,可不能轻易掉眼泪啊,吉玲。”
“谁……谁在掉眼泪!”吉玲不好意思地回嘴,侧过身用手腕拭了拭额,“我是在流汗!”
真的,她只是在流汗……还有,他叫她吉玲了……
*** *** ***
推门的一瞬间,冷火屏住了呼吸。
天使静静地背靠着枕头坐着,半长的乌发披散在肩头,包围着那张小小的、苍白的脸。看见他进来,黑眸眨了眨,似乎有些茫然。
冰蓝对上黝黑,海洋映着夜空,哀伤落入沉默。
曾几何时,那样血肉交融不可分拆的两人会相对无言,难道人心如此脆弱,经不起一丝风雨,再回首已百年身……
他一步一步走近,脚下像拖了千斤巨石,有什么东西哽在胸口,郁闷得难以言喻。终于,他站在她面前。
“我……不想说对不起……”因为那并不能挽回什么。
她望着他的眼神像冬夜的流星,光芒闪烁,明明暗暗,传递着他无法明白的讯息。
“我的父亲,非常爱母亲,当她坚持要离开他时,他……枪杀了她,然后自杀。”他吃力地、一字一句地述说着那场悲惨的、纠缠了他一生的噩梦,努力设法让自己不要颤抖。雨声、枪声、划破长夜的电光、喷溅在脸上的温热的血,以及男孩骇极的尖叫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了他,将他拖回灭顶的漩涡。他闭上眼,汗水混合着雨水,顺着脸颊滑下,“所以我害怕爱,我知道那是种多么强烈而具有毁灭性的东西。我希望你一直是男孩,自欺欺人地认为这样我就不会爱上你,就可以保护自己、也保护你,但是……一切都改变了……我想爱你,以男人对一个女人。你是我生命的全部……我无法忍受你离开我,我嫉妒任何能靠近你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