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此刻,赵云正伏案挥毫,练写书法。而她就像个小书僮一般在旁帮着磨墨,她以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做这种写意风雅的工作,而让她更讶异的是,赵云一介武夫,竟然也喜欢舞文弄墨。
“这是草书吗?”心萝在一旁好奇问道。他的运笔独立,不连写,有草书的写法,却没有今日草书笔势的牵连相通。
他惊讶的扬起眉瞧了她一眼。
“你也识得?”汉代女子识字不多,还能说出书体更不容易。“这称之为‘章草’,保留隶书写法的一种草书。”
“你对这方面有研究?”她抬眼看他。
“我练书法是用来磨性子。”赵云扯起一边唇角轻笑道。
“那成效如何呢?”她磨着石砚继续问道。
“你以为呢?”他反问。
“我看这字写得挺好的呀。”她瞧了瞧他的书法后偷观他一眼,大胆道:“性子嘛,磨得够深沉了。”
结果他的反应只是扬起淡淡的唇角。
心萝望着他的脸,不知道他现在是几岁呢?想也没想她就直接问出口。
赵云想了一下。“二十有七。”
咦?居然和阿玺一样大耶。
“那你成亲了没呢?”她不禁好奇问道。古代的男子在这个年龄早已娶妻生子,甚至妻妾成群。
“功业未竟,如何成家?”他凝视她一眼后说道。
“先成家后立业也未尝不可啊。”凭他俊朗的外貌以及高超的武艺,应该有不少姑娘家喜欢吧?
“你呢?”他不答反问,挑起眉望向她好一会后补充问道:“几岁了?成亲了吗?”
心萝摇了摇头。“我二十四。”
“你也是功业未竟吗?”他眼中浮起一抹浅笑。
“我还没遇到合适的人。”面对他难得带笑的眼神,她有些心慌。
“怎样是合适?”他不疾不徐问。
她匆匆瞄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磨墨,好半天才斟酌着开口。
“等我遇到了就知道。”她说了一个模拟两可的答案。
赵云曾经是她喜欢了好几年的男人,但遇见他之后,她花了好长一段时间重新定位他。赵云现在只是她的上司,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愿多想,毕竟她现在只求能在古代安然度过,未来的变化谁也不能预料。
“你在写什么呢?”不待他回应,她技巧的转移话题。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他写完最后一字后,放下笔逐字念出。
“这是很有名的易水歌。”她说道。用他沉稳的声音念出这两句话,别有一股沧凉激昂的味道。
“你知道这首短歌?”他显得有些讶异。
“这是荆轲奉命入秦刺杀秦始皇前,燕太子丹与宾客送行至易水边,在好友高渐离的击筑声中,他引吭高歌了这一曲短歌。因为这首歌有情有景,虽然他最后未成事被杀,但这首短歌却广为后代所传颂。”她以前的国文老师曾经在课堂上高歌一曲,慷慨激昂的语调令她印象非常深刻,至今她仍记得那旋律呢。
说着,心萝凭着脑中的记忆不禁高唱了起来。
她一唱罢,赵云却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也同样唱了起来。
他低沉浑厚的嗓音唱起这首歌,颇能把荆轲那种慷慨悲壮的英雄本色与义无反顾的献身精神表达的淋漓尽致。
一曲听完,心萝又惊又喜的用力拍拍手。
“你唱的真是棒极了,果真还是男人的声音才能够唱出味道来!”她一高兴便冲口而出,等她说完才发现自己严重的语病。
心萝惊惶的看向赵云,但他似乎没察觉,正凝神看着刚完成的字。
“我可以体会他慷慨就义之情,那是一种以死效国的坚贞忠心,愿以一己之力救民于水深火热中,因此他才能置死生于度外。”他无限崇敬的说道。
心萝偷偷地松了口气。
“如果是你,你也会毫不犹豫去做吗?”她问道。
他淡淡一笑。
“以天下为己任,焉能不往?”天下所有爱国志士都会有相同的举动。
“即使明知不成功便成仁!”她佩服荆轲的义举,但这并不代表她认同他的做法。
“不试过焉知不成功?”他反问。
“如果成功机会只有万分之一呢?”
“仍值得一试。”他肯定说道。
心萝突然很好奇,在感情上他也会如此执着坚定吗?但想法一问即逝,她并没有问出口。
“我们还要待在北邯山上多久呢?你怎能确定黄巾党还在这山上?这么久都找不到,他们会不会早已溜下山呢?”这里的生活枯燥而乏味,除了练兵巡山,不然就是偶尔狩猎打些野味回来,日子一成不变,真不知他们怎样熬过这一个多月。
“黄巾党的洛阳道首马元义中了我一箭,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的,所以我可以肯定他们跑不远。如果马元义死了,他们也会冲出来为他报仇,除非他们在等救兵,那么我们正好以逸待劳,一举打败他们的援兵。”赵云分析解释道。
“北邯山很大吗?不然为什么找了这么久还没有找到呢?”她知道鹰军几乎寻遍整座山,但似乎仍没有黄匪的任何踪影,他们仿佛消失了一般。
“我想他们可能藏在某个隐密的山洞或密室,我们才会搜不到。”赵云眼中沉着若定。“不过无妨,他们正好是个诱饵,把其余的黄匪引来此处,一起解决倒省事。”
“难怪你有此闲情坐在这儿练书法。”心萝笑道。
赵云淡淡一笑,没有再说话,他换上另一张蔡侯纸继续挥毫。
帐内又成一片静谧的气氛,心萝一边磨墨一边偷瞧着他凝神专注的模样,此刻的他显得平易近人,虽然仍是不苟言笑,但是他肃然的气息里有股令人安心的沉稳。面对这一室的安静,心萝不仅不会感到不自在,心里反而有股祥和安宁的喜悦。
这时她突然注意到他额角流下了汗珠。这也难怪,时节已经进入夏天,他在帐内还穿这种厚重的外袍,不流汗才怪咧。
她想也没想就拿起自个衣袖帮他擦汗,结果一道黑墨就这么画上了他的额头,心萝这可傻眼了,她赶紧瞧了瞧袖口,这才发现没留神的当儿,袖口沾上了些许墨汁。
赵云仍不知情的专注挥着羊毛笔,但是那一道黑在他严肃的外表上增添了极佳的笑果,尤其当他还一脸酷酷的样子时。
起初心萝只能抿紧双唇,强忍着笑意偷瞄他,但是愈看他实在是愈好笑,她终于拿高袖子挡住了脸,躲在袖子后面无声的偷偷大笑。
但她颤抖的身躯仍是被赵云发现了。
“你怎么了?会冷吗?”他放下毛笔不解的瞧着她。今天天气明明挺热的,她怎会冷到打颤呢?
心萝只能摇摇头,她闷着声偷笑,笑到肚子好痛,根本答不出话来。
“手放下,让我瞧瞧!”他不觉紧张的问道。难不成她得了什么病吗?瞧她的手抖得如此厉害。
当赵云强将她的手拉下时,原本闷着不敢笑出声的心萝,一看到他那张好笑的脸,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她捧着腹,整个人倒在地毡上笑个不停。
赵云被她吓到了。原以为她是生了病,结果却笑得像个疯子。
心萝笑了好久之后发现周围没什么声音,她抬眼一看,赵云正托着下颚静静地瞧着她。
“咳咳!”心萝这才逐渐收起笑声坐了起来,她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喉咙。“呃,对不起,我失礼了。”
“何事如此好笑?说来一听。”他出乎意料的没有责骂她,反而温和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