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别把我的底都泄光。”他故意道。“有位诗人曾经这么说,如果在情人面前说出心意,让她完全看透我的心,她很快就会将我抛弃呢!”
“胡说!”老妇人华道,嘴角虽是微微轻扬,眸光却黯沉了下来。“不说出来,在那里猜来猜去,事情才会变得更糟。”
“奶奶……”或许是察觉出老人家的心情有些低落,项鹏急忙转移话题。“爷爷呢?”
“他在内院里看那些鲤鱼。我们进去吧。”
将行李交给仆人打理,三人走进屋内。
缃绫暗暗打量项鹏的祖母,她看起来一点不像年过七旬的老妇人。一头时髦的短发仍然漆黑浓密,高挑的身形穿着合宜的裤装,脸上的皮肤虽然经历了岁月的洗礼,但五宫依然亮丽,显见出年轻时必然是位颠倒众生的人美人。
至于项鹏的祖父——
当三个人穿过同样中式风味的大厅,来到布置着假山流水的内院庭园,项鹏快步走到由看护陪伴坐在轮椅上抛洒鱼饵的老人,同样给他一个热烈的拥抱。
“爷爷,我来了。”
老人家发出模糊的低语,缃绫没有听清楚,只看到他的头发像雪那么白,走近一瞧,发现在项鹏怀里笑得像个孩子的脸庞布满皱纹,但从轮廓上依稀可以辨认出祖孙两人相似的脸形。
“第二次中风时,他的脑部受到极大的创伤,虽然抢救回来,经过两年多的复健,仍没有恢复过来。”萧老夫人声音低柔的道。
缃绫看向她,被她脸上温柔眷宠的神情震慑住。人家说久病无孝子,这句话当然也可以用在夫妻的情分上。是何等深重的情意让项鹏的祖母在丈夫病了两年后,依然深情无悔的爱恋着?
她不禁心生向往。
“项鹏跟我提过爷爷二次中风的事。”缃绫的声音因深受感动而微微暗哑。“是去参加Ben的祖父的葬礼时。”
老妇人的眸光锐利地望来,缃绫胸口一窒。
“奶奶!”项鹏推着祖父过来,“爷爷好像有点累了。”
“他知道你要来,一下午兴奋得连午觉都睡不着,当然会累。”老妇人微笑地说。“进屋吧。你带缃绫到房间休息,我们六点开饭。”
“好的。”
老妇人从孙子手上接过轮椅,动作娴熟地推着老伴往后方的厢房而去。项鹏则带缃绫到西厢休息。后者的神情微微带着困惑,总觉得项鹏的奶奶那一眼别具含意,究竟是什么呢?
第七章
晚饭过后,项鹏推着爷爷到书房玩五子棋,萧老夫人要仆人沏了一壶花茶送到面对花园的小厅,邀请缃绫坐进其中一张藤制沙发内。
“奶奶有话跟我说吗?”缃绫平静地问。
“被你看出来了。”老妇人微微一笑,“你不用紧张,我不是老古板。”
“缃绫没有这么想。”事实上,老人家一直对她很亲切。
“那就好。其实是最近从亲友那里听一些事,放在心里有些疙瘩,才想找你问清楚。你之前提到的Ben,是指项鹏的堂弟慕鸿吧!”
“嗯”
“你就是几天前在萧烨的宴会上跟慕鸿大吵一架分手的女孩吗?”
缃绫显得吃惊,没想到话会传到那么快,短短几天就到老人家耳里。在那双锐眸审视下,她苦涩地垂下嘴角,担心她曾因此对她有所误解。
“是。”她硬着头皮点头。
老妇人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表情,语气平和的接着问:“你跟慕鸿分手,是因为项鹏的关系吗?我没有恶意,只是想了解一下。”
话虽这么讲,缃绫仍然感到不安,苍白的脸色上浮现出仿佛要诉说的是某种难以启齿的心事般的痛苦。
萧老夫人没有催促她,始终以温和慈祥的眼光鼓励她,很快地沉淀了她心里的不安,缃绫深吸口气,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我并没有把这件事处理好,虽然我很想做好,可是……”
“就是没办法面面俱到。”沧桑的语音接口道。
“是的。”对于老人家竟能了解,缃绫方寸间流淌过某种温暖的感觉,使得声音有些哽咽。
“在他们之间做选择,对你一定是困难吧?”
“一开始是很困难,但项鹏很快就说服了我。”
“哦?”老人家惊讶地绕高眉。
“我爱他,这是无庸置疑的;但对Ben,我也不是全无情意,只是那种感情还停留在喜欢,不是爱。Ben一直对我那么好,好到让我难以开口跟他说要分手。拖到最后……我仍是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伤害了他。”
“其实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不要太责怪自己。”萧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安慰,“毕竟你还年轻。话说回来,这种事情即使年纪再大,也不见得能处理好。想当年我还比你大一些,还不是处理得乱七八糟。”
她迟疑地看着老妇人,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感伤,像她这样的美人,年轻时除了项鹏的祖父外,定然还有其他追求者吧。她也曾经历与她同样的难题吗?
“至少你完全掌握了自己的感情归向,当时的我连这点都做不到,不但伤害了最敬重与最爱的两个男人,还让三人的生活从此沦陷在地狱中……”
她的声音充满苦涩,缃绫隐约觉得不安,仿佛老人家的故事与自己有密切的关联。她心情忐忑,想听又不想听。
萧老夫人其实也在迟疑,最后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经历出来。
“当年我像你一样,遇到两个条件不分轩轾的男孩子,他们是对孪生兄弟,就是项鹏的祖父他的大哥。很巧,是不是?几乎是你、项鹏和慕鸿的三角关系的翻版,所以你的心情我能了解。他们的外表那么相像,又各具有令我倾心的内涵,一个对我情深意重,另一个待我热情真诚,我夹在他们之间,连自己爱的是谁都弄不清楚。”
“您敬重的是Ben的祖父,爱的是项鹏的祖父,所以您才会嫁给项鹏的祖父啊。”缃绫推测道。
“现在我可以这么说,当时的我是一团混乱。”她自嘲道。
“您最后还是弄清楚了呀。”缃绫安慰道。
“若不是项鹏的祖父出了车祸,我还会继续迷糊下去。”萧老夫人脸上闪过一种复杂难解的神情。“当我赶到医院看到重伤昏迷的他,立刻明白自己不能失去他。在他整整昏迷的三个月期间,我日夜守在他身边照顾,不断地在他耳边倾诉内心盈盈的情意,终于将他唤醒。虽然他断了一条腿,但我不在乎,在他出院没多久,便跟他结婚……”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算是一个快乐的结局……”她沉吟地道,慧黠的眼眸里却有些不确定,老妇人看出这点,回她一个苦笑。
“不是每对有情人结婚后,都能像童话故事说的,幸福快乐的过完一生。”她意味深长地说。“我们一开始是很快乐、幸福,只是在蜜月期过后,现实中的许多问题便冒了出头。我丈夫因为失去一条腿而心生自卑,加上事业上的不顺心,对我多所猜忌。每当我凝视远方,他便以为我是在想念萧大哥;当我为他做的某件事皱眉时,他会洁问我是不是认为大哥比他强,后悔选择了他;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他还是会猜忌,以言语讽刺我、攻击我……怀疑我当初会选择他,是因为同情,而不是爱!”
“啊!”缃绫呼出声,对于结局竟是这么演变大受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