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敢这么说,而且还愿意说上千遍、一万遍,直到你愿意相信。我爱你,馥儿。绕了一大圈,我才明白,”他的声音带着令人心动的沙哑,加上他专注的日光,成了最诱人的组合。
但桂馥拼命摇头,不允许自己再相信,因为她害怕再一次陷进绝望的深谷,这次她没把握能爬上来。
“你这十二年来想过我吗?”
轻轻的一句话,落在他心上的威力比原子弹还具威力。看他哑口无言的表情,她就明白了。
桂馥觉得筋疲力尽,不只是因为这两个月来为他日夜操烦、担忧产生的疲惫,还有这十二年来因被他抛弃遭受的痛苦,更有现在因他的说言产生的绝望。她厌倦了情绪再受他所牵系,这会让她觉得自己脆弱得像水晶,任何微小的碰撞都会粉碎她。
“那就别跟我说那个字了,”她掩着脸说,“因为你根本不懂。你只是像上次一样,因为找不到更便利的对象谈情说爱,所以以为你喜欢我、爱上我。宇庭,别再自欺,更不要骗我,那只会让我更加鄙视你……”
“不!”他尖锐的否认,气她不愿正视他的真心。“馥儿,为什么你要说这么残忍的话?你知道这些话不只侮辱到我,更侮辱到你,及我们的爱。”
“是你侮辱爱,也是你残忍。”痛恨他不但不肯认错,还怪她不对,一股夹杂着悲痛的愤怒涌满全身,“算了吧,宇庭,我真的不想多说了……”
“我要是这么算了,我就该死了!”这一刻他才能体会到何谓绝望。即使是被那群飙车族围殴,如此贴近死亡时,都不如桂馥不相信他感到绝望。
“那是你的事。”她的声音冷硬起来,双手撑在床面站起身,暗沉的云雾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绪,花蕾一般的嘴唇僵硬而没有温度。“我只是来告诉你,我只想跟你维持医生与病人的关系,希望你能尊重。”
“不!”他坚决的摇头,“馥儿,就算你不相信,也不能阻止我爱你。”
“我真的好累。”她忧悒的望着他。“不要再说了。你这样子,会让我没办法专心治你的伤,那样子对你不好。”见他还想说什么,她紧接着道:“要是你执迷不悟,原谅我没办法再当你的医生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找比我更优秀的医生来接替……”
“馥儿,你为什么……”他备感挫折的瞪视她。
“就这样,我要回去了。”她朝他挥了一下手,转身走向门口。
脆弱的心无法再负荷他更多的告白,尽管认定那是谎言,但再听下去,她恐怕会动摇,坠入他以爱编织的谎言里。
“馥儿,我会让你相信的,就算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我都要说服你。”
她转动门把的手,因他这句话而轻颤不已,心中的疼痛使得她猛然咽下滚动往喉咙里的哽咽,用力拉开门。
看着那道门重新合上,隔开他与桂馥,宇庭心中充满苦涩,不由得觉得纪伯仑说的话有点狗屁。
什么叫做因为爱的体认而受伤,要心甘情愿地淌血?正如桂馥之前说的,会说这种话的人八成没失恋过,因为如果尝过被爱刺伤的痛苦,那椎心之痛让你想骂人都来不及,怎会心甘情愿地淌血?
但这么想又如何?心头的焦虑烦躁并没有因此缓和下来,他仍然因这双该死的腿只能一筹莫展的坐在床上发呆。但真的只能这样吗?
俊逸的脸庞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与生俱来的不认输个性,激起体内强大的战斗意志。他要是这么轻易被打败就该死!
他杜宇庭只会伸手去取该他得到的,不管路途如何艰险而陡峭,他都会扫除障碍,得到甜美的果实!
第九章
炽热尖锐的凝视,如一只烤过火的铁钳不断的戳刺向他,杜宇庭不情愿的从睡梦中睁开眼。当那双神似他的眼眸充满他的视网膜,残留的睡意一扫而光,他惊愕的瞪大眼,视线在那张肖似他的俊美脸庞上梭巡。
“睡饱了吗?”
暗含怒气的嘲弄语音扬起,酷似他的眼眸满含敌意的刺向他。
宇庭从惊愕中回过神,忽然觉得眼前的对立似曾相识。
父亲被宣判为植物人时,他曾悲愤的跑到他床上怒责他的轻率,不但携美夜游,还酒醉驾车,气恼的质问他为何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的羽翼,累得他们母子为他受苦。只是那双无神的眼眸不曾回应过他,仅是茫然的睁着,住在里头的灵魂早不知散逸在宇宙的哪一方了。
他摇摇头,不晓得自己怎会荒谬的联想到那一幕,重新凝定注意力打量坐在他床上的少年。
是个少年没错,与他神似的脸容尽管故作严酷,却难掩眉目间的稚嫩气息。皮肤呈现经过阳光洗礼的健康色泽,圆润的嘴唇孩子气的噘着,一双眼睛灵动有神的瞪视他。
他纳闷他有多大年纪了,这张酷似自己的脸,百分之百跟他有血缘上的牵连。会是他老爸在外头偷生的?可是他为什么现在才找上门?
又是怎么通过医院的警卫系统溜进他的病房?这些疑问堆积成一个大问号坠落在他心头。
像是能看透他的想法,少年勾起一朵嘲讽的笑,然而笑意并没有达到他愤怒的眼里,薄抿的唇掷出冰冷且尖锐的语音回应他心中的疑问。
“我当然不是你老爸的私生子,别把自己的错推给一个不能为自己辩白的人!”
宇庭一怔,狐疑的眯起眼。自己的错?他是在暗示……
“我不是在暗示,我是明示!”他不耐烦的再度开口,瞪视着始终不发一语、只会瞪他的男人。
他以为他是谁呀?他肚子里的蛔虫吗?由得他自猜自答。
“据说你的智商有一五○,怎么反应像个白痴!不会是有人忘了告诉我,你连头壳也受伤了吧?这可就糟糕至极,一个植物人已经够教杜家伤脑筋了,加上你这个白痴……”
“小子,说话小心点!”
低沉的嗓音不怒而威,不愧是惯常发号施舍的大老板。
“哟,原来你会说话,那干嘛先前要装白痴?”
宇庭被这个居高临下俯视他的少年损得哭笑不得,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在人前这么吃鳖,这孩子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是谁?为何出现在这里?”
“哼!”
那管骄傲的挺鼻不屑的扬起,看向他的眼光更加的轻视。“说你白痴还真白痴,我刚才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接着他狐疑的眯起眼,“或者,你不是白痴,只是装蒜?”
他突然逼过来,毫不客气的把他清新的口气吐到他脸上,一缕淡得几难闻见的熟悉香味飘进他鼻端,宇庭心中一动,开始审慎的考虑起这个可能来。
“你先起来。按遥控器上的绿色键,把床升高。”
他的语调不愠不火,却有种令人不得不遵从的威严,听得少年有些悻悻然,但还是照他的交代跳下床。
他边操作着按键,看杜宇庭借着床板前半端升起而坐起身,边不解的道:“你为何不直接坐起来?”
“没有人告诉你我的腰椎受伤吗?我的医生特别嘱咐我,没有医护人员在场,我连伸个腿都有危险。让你这么帮忙,其实我是冒点险的,但有时候我自己也这么做,毕竟只有我最清楚自己的生理状况,其他人太小心了。”他懒洋洋的回答,对于终于能与那小子平视感到格外轩松。“去倒杯水给我,有点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