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生气吗?”
“不……”梦依急忙掩住唇,想阻止脱口而出的话,但已来不及。糟了,这不是显得她很急切、不矜持吗?
“那就好。”朱麒显然没想这么多,只是松了口气,静静地移到她身边坐下,对着她僵挺的背。
“我刚才是情不自禁,不是故意冒犯你。”
梦依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心里为他的‘情不自禁’泛起蜜般的甜郁。
“我本来是想来找你……”
梦依竖耳倾听他的下文。
“呃……却被你哀怨的表情迷住了。”
“谁哀怨了?”梦依嘟嘴抗议,心中却为他的‘迷住’两字晕陶陶。
朱麒听出她声音中爱娇的成分居多,胆子大了起来。
“那一定是我看错了。”他微笑地道。“我看你眼中含泪,以为又是我说错话,伤了你的心,所以才想过来安慰你。”
梦依双颊飞红,心虚竟被他说对了一半,刚才的确是想着他,但仍嘴硬地道:“谁伤心了?你有那个本事可以伤我心吗?”
语气软趴趴的,一点也不像梦依昔日的盛气凌人。朱麒挖了挖耳朵,免得有些不习惯。原来梦依不生他的气,娇嗔起来时,是那么柔、那么嗲。想着,他骨头有些酥软起来。
“你……你怎么不说话?”梦依见他半声不吭,还以为他生气了,不由得懊恼地绞着手,一双眼视而不见地盯着水面。
“我怕说错话,惹你不高兴。”朱麒嘻笑道,一只手伸向她那双像十朵凤仙花开放的织嫩玉手。
“谁……谁准你碰我的?”她凶巴巴地拍开他的手。“不准你坐这么近!”
朱麒无趣地收回手,将身子往旁移了一下。
梦依为何总对他这样凶?他盯着自己的手发呆,自怜自艾。
梦依偷偷从睫毛下瞄了一眼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心。
她对他好象凶了点。
她做了个深呼吸,放软语气道:“你还没说完找我做什么。”
“喔。”朱麒强打起精神。“饮绿榭里有几座盆栽还不错,我想找你去欣赏,顺便给我一些意见。还有,饮绿榭和紫藤阁共有的小花园十分别致,我想跟你一起讨论……”梦依越听越没趣,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朱麒不过是想找她切磋有关园艺方面的事。
“梦依,你有在听吗?”朱麒见她半晌都没答腔,纳闷地问道。
“有,怎么没有。”她没好气地回道。
“你又生气了?”
梦依霍地转过身面对他,口气很冲地道:“在你眼里,我是那么爱生气的女人吗?”
“我……”朱麒无辜地眨着眼,心想,你本来就是嘛。但嘴上却不敢把真心话说出来,最后决定好男不跟女斗,慢条斯理地回道:“我没那个意思。”
梦依从他无奈的表情里,知道他的确有那个意思,心里不禁有些委屈。但她知道刚才确是自己无理取闹,又放不下身段向他道歉,只能沉默地瞅着他。
梦依似嗔似怨的眸光,瞧得朱麒于心不忍。怎么明明是她的错,他倒觉得是自己的不对?没办法,他就是对梦依眼中摇曳的失落与彷徨没撤。
“刚才是我不对,好吗?”他小心翼翼地哄着。
梦依嘟了嘟嘴,垂下眼睑。
“你干嘛道歉?明明是我任性。”
“你这么说,是不肯原谅我啰?”他伸手捉住她的袖子。
“又不是你的错。”
“那你就是不恼我啰?”他顺势握住她软柔的小手。
梦依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见他不放手,只娇嗔地横了他一眼,便由他了。
好的开始。
朱麒露出得逞的男性笑容。
“不生我的气,便陪我去散散步。”他拉起她,朝饮绿榭的方向走。
梦依犹豫了一下,便跟上他的脚步。
“其实,我是想在武威亲王府里建造类似的建筑。梦依,如果是你,会怎么安排呢?”
“是水榭式的建筑吗?”梦依漫不经心地问。
u嗯。你知道北京每在干旱季节时便多风沙,多造些林,多建水池,不但能够美化环境,还可以减少风沙之害。”
“如果是我,会造一座临水的阁楼当寝室,再用短廊相接一座水榭,当作书房和会客厅。”
“那周围要用什么布置?”
“沿岸遍植杨柳,也可以种些桃杏之类。阁楼外植几株红梅,水榭旁种些苍松。池子里或许再养几对鸳鸯。”
“嗯,的确不错。然后呢?”
“然后?”梦依将眼光移到朱麒脸上,表情有些懊恼。
她干嘛把她梦想中的居处说给他听?方便他替另一个女人建这样的园子吗?
“屋子又不是给我住的,我说那么多干嘛?”她不高兴地撇开脸。
“谁说不是给你住的?你到武威亲王府时,便可以住那里。”
梦依的心忍不住雀跃起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怎么可以住那里?”
“我们是朋友啊。而且如果你住进来,就会是我什么人了。”
他到底在暗示什么?
梦依心里忐忑不定。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梦依……”朱麒叹了口气,搔了搔头,绞尽脑汁想找出话表明心意。谁来告诉他该如何对女人求爱?这显然跟欢场中的女子交往不同。
“我是说……”他眼睛一亮,想到一个譬喻。“你知道杜家后山有座果园,其中种有橘子。”
这跟他刚才说的事有什么关联?梦依不解地瞪着他。
“这橘子的味道酸酸甜甜,满可口的,是淮水以南的水果。如果改种在淮水以北,便会变成酸涩的枳了。”
梦依当然知道‘橘化为枳’这句成语的意旨,只是不明白朱麒提起这事做什么。
“这跟我们刚才讨论的事有关系吗?”
“嗯。”朱麒兴奋地点着头。“譬如像南方闺秀这样娇贵的兰花,若是被移植到关外那种冰天雪地的荒地,可能使无法生存了。”
“哦?”梦依有点了解他的意思,但还不太确定。一抹像朝霞般艳丽的红嫣,悄悄染上曼颊。“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若是移植到皇家园林,情况便又不同。”他偷偷观察她的表情。
“可是北方对兰花而言不会太冷了吗?”“如果园丁肯小心翼翼地呵护,加上暖裘、锦衾、火盆伺候,冬天时也不会受寒。”
梦依听他这么说,不禁想象着温暖的室内,盆外覆盖暖裘、锦衾的兰花模样。
“哈哈!”她捧腹狂笑不已。
“有何好笑?”朱麒表情错愕。
“我……没听过有人替花朵披毛裘、盖棉被的。”梦依边笑边回答。
朱麒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的比喻有多有趣。
“别笑了,你知道我真正指的不是兰花。”他抱怨。
“可是……”梦依忍住笑,娇憨地瞅着他问:“那株兰花怎么知道这名园丁是不是个真正的惜花人?万一他任兰花枯萎,只知照顾园子里的其它名花,那么兰花还不如留在南方自生自灭得好。”
“那园丁自然是个爱兰成痴的人。”朱麒保证道。“而且他的花园里,就只供养一株兰花。”
“万一他对兰花厌烦了,嫌兰花太过娇贵,园丁会不会跑出园外,去摘野花呢?”
“就因为他看过花丛,觉得兰花最适合他,才要费尽心机将兰花移植回自家的园子里,又怎么会被野花吸引呢?”“你说的是真心话?”梦依那双皎亮似夜星般的水眸,闪着如兰花般脆弱的光芒。朱麒收紧两人交握的手,深情地看进她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