嚷了半天,根本没人回答她。看着夜色里渐渐淡去的身影,绿华只好揉了揉被抓疼的手,自认倒媚。
第十章
措手不及的惊愕攫住仪月,眼前的情景完全超出她所能承受的限度。她先是感觉麻木,浑浑噩噩的脑子里有短暂的空白,直到吻得忘我的男女影像一点一滴的渗进震惊的脑子里,一团火焰自心里烧起,任错杂纷乱的迷离感觉在胸臆间扩散,视线跟着模糊了起来。
怎么回事?无声的疑惑在她心里反覆,为何几日前还握着她的手,呢喃念着她名字不放开她的男人,会在清醒之后迫不及待的投入另一个女人的怀抱?她跟随的后退,迷茫的眼光无法置信的瞪视亲密拥吻的男女、他们甚至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痛苦撕裂了她,或许是因为这另一个女人不是别人,而是曾在晓星少年时代占有重要地位的流云!
难言的酸楚弥漫眼睫,一些她刻意不去想的细节翻上心头,她霍然颖悟到自己的愚蠢。
晓星从来没说过爱她,至少不像他对流云那样,即使隔着千山万水、迢迢岁月,“即使流云那样无情的错待地,晓星依然惦记着她,处处为她设想!”
他对季抒说的那番活,每一字每一句都流露出对流云的无法忘情。他之所以在昏迷时喃念她的名字不放开她,只是因为……她用力咬住丁唇,阻止胸口生出的绝望悲泣逸出喉咙,残忍的做出结论;只是因为神志不清的他根本不晓得流云就在他身边。一旦他清醒了,知道流云的存在,还不把她甩得远远,迎接他生命的至爱吗?
她伤心的摇摇欲坠,痛彻肝肠之后,反而是空空荡荡的茫然,甚至连何时转身离开伤心处都不是十分清楚。
“仪月公主,你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温柔的擦触过她,水荡雾漾的视线隐约捕捉到一张熟悉的脸颜。他眼中的关怀是那么浓烈,却不是她此刻的心情载负得了的。
无法否认在极短暂的刹那,她有种想投入他宽厚的胸膛寻求慰藉的冲动,然而与生俱来的骄傲阻止了她,仪月推开那双想要安慰她的温暖手臂,跑得像有猛兽在身后追赶似的,迎着轻寒冷冽的夜风,任心碎的伤痛覆盖她所有的知觉,一溜烟的消失在夜色中。
季抒不明所以的进入仪月逃离的营帐入口,流云深沉平静的眼光无言的传递着某种讯息。他转向床上的病人,后者眼睛闭着,唯一泄漏他情绪的是苍白脸肤上不断抽动的痛苦线条。
尽管不是十分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从仪月凄楚离去的背影,季抒再笨也察觉出事情不对劲。他登时转身追出去,心里祈祷着仪月不要出事才好。
“这就是你要的?”许久之后,夹杂着叹息的细柔声音飘荡开来。“这样伤她的心,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说完,属于流云的美好身影也走出了寂静的营帐,只剩下晓星沉默的阴影空寂的心平静不下来,乱成一团的脑子里不断出现仪月写在脸上的痛楚,仿佛利刃般一刀一刀切割着他的心。
◆◆◆柔柔的银辉飘浮在暗蓝的天空,跟随跑着奔着逃着的仪月,来到晓星的树屋下。神情迷悯的她,脚尖轻点,几个起落爬上简陋的小屋。
满室的黑暗正适合她的心情。
一开始她什么都不想,只是让眼里的泪水不断渗出,没有费事去擦拭。
她不知道这场泪雨还要落多久,是不是能将心里的每一分忧伤都洗掉,还是清洗了一角,新的忧伤又一片片的漫渗进来,化成枝枝叶叶的纠缠。
曾经以为不管是多大的打击、创痛,年轻坚强的她都可以藉由时间的力量挨过去,现在才觉悟到她的想法太过天真。
因为她连最初的痛都挨不过去,遑论是渺茫的未来。何况对一个失去了心的人,立即死去说不定还比挨过没望的日子更容易呢。
自嘲过后,她身心更加疲累。仪月以为自己应该有恨的。
却发现她无心也无力去恨。
她不恨晓星,即使在心碎的瞬间,她对他依然只有满腔的情意,没有丝毫怨恨。他从来没欺骗过她。逆着逝去的每一时光旅行,仔仔细细的反复检验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仪月能回忆起的是他深炯眼眸里对她暧昧不清的情愫,以及轩眉间挣扎在友谊与爱情的心痛。除了这些以外,在寒眉冷箭的威胁下,身受重伤的他仍挺身保护她,还有之前对她的每次伤心都无从招架的软化,都可爱的深刻在她心坎。
更别提早在他们未曾相识之时,他就秉持侠义心肠,冒着生命危险跳下汹涌的水里救了全然陌生的她,还以自身的体温为她取暖。在那最亲密的时候,他并没有趁她昏迷之际轻薄她,反而细心照料她。就是这样光风雾月的磊落性格震慑了她。一颗不肯为男子折腰的骄傲芳心随之软柔下来,从此系在他身上。还有他甜蜜的吻……她轻轻叹息,脑海里尽是两人亲密的影像,极力不去想他也以同等的亲密对待过别人。她只想着他老练的手曾以何等的温柔深情抚触她,即使铁石心肠的人儿也情不自禁的要瘫倒在他强壮的臂胯里。她抱紧自己,想要挽留回忆带来的温暖,摇曳的泪光里竟有抹心满意足,苍白的脸颜开出一朵贞静如莲般凄楚动人的笑,令旁观者为之心疼。
“我终于找到你了。”轻柔的声音蓦地响起,季抒不晓得什么时候找到这里来。仪月有种被人打扰的不悦。
“你在哭?”
“我没事。”她别开脸,躲避他伸过来想为她拭泪的手,闷闷的道。
明显的拒绝,使得季抒一时僵住。窒人的沉默在两人间扩散,除了彼此轻微的喘息声外,连风儿都识相的不发出任何声音来。他最后逸出充满挫折感的叹息。“即使他让你难过,你还是想着他。”
尽管他说的是事实,仪月总觉得他的话有交浅言薄之嫌。
她自认为在任何方面都没有让季抒误会的地方,平常罕少跟他独处,故而对他含带嗔怨的不满感到无法消受。
“为什么你对我如此冷淡,对他却是……”他没有把话说完。有时候话说得太白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希望仪月能自己想开。
只是她依然什么都不肯说,僵着背,让他像个对月独白的傻子,这让他失去了耐心。
“令兄告诉我,你并不想要……该死的,我突然不晓得该怎么讲下去了,凤仪月,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你要我说什么呢?”她苦涩的逸出嘶哑的笑声,要一个遇到心碎打击的人即刻振奋起精神来回答他,他真是强人所难了。“伤心人只适合一个人舔伤口,王子请回吧。”
“我以为你需要人安慰。”
“你是在安慰我吗?”犀利的眸光转向他,季抒霍然发现那双原本雾气朦胧的眼眸已转为清澈冷锐,仿佛那一时的软弱不曾存在。
“我觉得你是在质问我。”她阴郁的道。“而且我以为这问题王子自己就能想明白,不需要问我。感情的事本来就难说,我喜欢晓星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还是你认为他一无是处到不值得任何女人钟情?”
“我没这意思。”季抒暗暗惊心,以一个被男人伤透心的女人而言,凤仪月未免太强悍了。他以为她定然会哭得碎心断肠,寻死觅活的,没想到她还能与他侃侃争辩,一点都不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