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脸色惨白得和纸张一样,全身僵直不动,一个可怕的念头掠过舞妍脑中,眼前仿佛又出现他七窍狂涌鲜血的恐怖情景,一时间手足冰冷,还以为他死了。
不,他不会死的!
她坚决的告诉自己,鼓起勇气伸出颤抖的手摸向他挺立的鼻,轻微但不容人忽视的呼吸搔拂着掌心,她松了口气,坐在床侧,小心翼翼的握起他冰凉的手_“赵珞……”紧涩的喉头艰难的吐出他的名字,脑中千头万绪,不晓得该从何说起。倒是在眼眶打转的泪儿先行流下,带着心中的无限情意落在两人交握的手。
就这样默默垂泪,任眼泪一滴滴落下,代替她说不出口的话,眼光一刻也舍不得离开他清瘦的脸庞,但愿就这么瞧着他一辈子,任岁月将两人淹没、化为相对的一双石雕。
赵珞虚弱垂下湖眼睫却在这时候眨动。如新生雏鸟扇着无力的羽翅般一次一次的想撑起。当心中牵系的人儿出现在模糊的视线中,虚乏的眼皮仿佛得到力量般的猛力扬起,将舞妍泪湿的小脸,和湿冥冥如柳烟花雾般的眼尽收入眼睑。
那是他在陷入昏迷前割舍不下的,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拥有,赵珞不禁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舞妍……”微弱如耳语的轻吟挑动着她脆弱的心弦,舞妍紧紧握着他的手。“我在这里”
“你在这里。”像是满足于她的答案,他失去血色的嘴唇微颤了一下,抖落了一朵令人销魂的笑花,一缕温郁的馨香宜达她心底。
“是的,我在这里。我们安全,没事了。”她举起他的手到唇边,深深的印上一吻,从他体肤传来的凉寒并没有冻着她,一颗心反而满溢着温暖。
只要还能这么依偎在一块,再冰寒的冬意都阻止不了她想靠近他的心。
“你没事……太好了……”在释然的轻叹声中,长长的睫毛安心的合起,赵珞平静的脸颜沉入香甜的美梦里。
看得出来他有多疲惫,舞妍并没有惊扰他。静静的守候着他就好;她满足于这样的姿势,以及守候的态度。
····································玉剑山庄今日特别忙碌,看着娘亲指挥庄里的仆人来来回回,楚立人、郁达人这对双胞胎兄弟边吃着糖葫芦,边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娘到底在忙什么?”达人纳闷道。
“跟过去瞧不就知道了。”立人从被两兄弟当成条凳坐的栏杆跳下,朝弟弟使了个眼色,迈着修长的腿跟着领了一票仆人往大门口走去的娘亲。”
别看他们兄弟不过才四岁,却从亲娘那里学得傲人的轻功,寻常大人想跟两人赛跑,还会跑输呢。是以几个提气纵身,便跟上那票大人,见到众人迎向直驱近庄门的一队人马。最前头的骑士是两个萝卜头最敬畏的父亲楚行云;潇洒的身影一从马上俐落的跳下,便迫不及待的迎向焦虑等待的妻子。
“珞弟接到了吗?”
“嗯。”俊挺的浓眉不由自主的蹙了一下,与他结缡多年的郁疏影立刻察觉出其间隐含的忧虑,跟着心往下沉。
两夫妻移到马车旁时,其他骑士也相偕下马,将骏马交由楚家的马夫照料。跟着行云一块去接人的活活掀开车帘,车内一双相依相偎的身影进入疏影眼帘。她错愕的眨了一下眼,菩提大师的信中是提到有一位姑娘沿途照料赵珞,只是没说两人的感情有这么好了。赵珞闭着眼靠在舞妍怀里,他们从扬州乘船到苏州,到了码头改搭楚家派来的马车。一路上他都昏昏沉沉,靠着舞妍不断喂食大还丹来抵御寒气。即使此刻到了玉剑山庄,处在半昏迷状况的他依然无所党,直到舞妍轻柔的声音唤着他。
“赵珞,你快醒醒,玉剑山庄到了喔。”
他挣扎着掀动眼睑,氤氲着困倦的眼眸里,盛满她楚楚的关怀,他下意识的紧了紧她的手。他眼中赤裸裸的依恋,如胭脂轻点舞妍颊面,她羞怯的转开眸。不意间与车外正瞪着她看的一双眼睛对上。
那是一双令人忍不住想要沉溺的美丽眼眸,充满春天般的温暖与活泼灵动,又如孩子般无邪,简直就是天上的星子坠落凡尘镶成的。她呆了一呆,发现眼睛的主人不仅眸子美,就连她的笑容都好看得动人心弦。此时,她正对她绽出欢迎的笑容。
“你一定是舞妍。我是赵珞的姊姊疏影,谢谢你一路照顾他。”
“别客气,我……”在那双清亮照得人心事无处躲藏的眼光下,舞妍有些语无论次,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倒是在她怀中的赵珞,很自然的越过她跟疏影打招呼。
“大姊,我来麻烦你了。”
“不准这么说!”疏影板着脸,对自幼一块长大的义弟脸上的病弱苍白感到心疼不已。“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要是敢不来找我,大姊才生气呢。”
说完,她示意丈夫先将他抱下来,交给一旁抬着软轿伺候的仆人,她则伸手扶舞妍下车。“你放心,珞弟既然来到这里,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他。”
在她充满自信的眼光下,舞妍心中的忧虑和不安奇异的化为泡沫。她终于明自何以赵珞坚信一旦见到疏影,他的毒伤就能治好,因为疏影有一种让人想要相信她的魅力。
然而,当她跟随众人走进雕梁画栋的山庄里,一种与赵珞距离越来越远的不安也同时笼罩住她。他将不再需要她了吧?
这个意念格外令她感到难受。
两人相识后的一幕幕滚滚涌向脑中,塞满她的心。
这就够了。
她有这些就够了吧?
第八章
“我真不敢相信那是舅舅。他一向是直的进来,怎么这次是横的进来呀?”“呸呸呸!阿达,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什么直的,横的?”立人板起兄长的威严,教训着弟弟的不当言词。“你应该说舅舅一向意气飞扬的来庄里看我们,怎么才一年不见就病入膏肓,等着见阎王了!”“你才呸呸呢!”达人老气横秋的睥睨向兄长,要做到这个姿势可不容易,两兄弟一般高,所以他是偷偷踮了脚尖。“娘可是武林第一奇才天凤公子的嫡传弟子,有娘在,舅舅才不会见阎王!”“可舅舅也是武林第一奇才天凤公子的嫡传弟子,还不是病得快死,救不了自己!”立人存心抬杠。“那不一样。”达人想了一下,得意的咧开嘴笑。“娘比较大,所以不会让我们没有舅舅的。”“没有了珞舅舅,我们在杭州还有个玉笙舅舅,你担什么心呀。”立人白了弟弟一眼。“他不是我们的姨爹吗?”他一脸茫然。
“笨蛋。他是我们的表舅,也是姨爹!你懂不懂?”他敲敲弟弟的头。
“哦。”被打得好痛的达人尽管还是不懂,但为了不再被打,只好勉强点头。“我还是不希望舅舅有事。这几天娘的脸色好沉重,跟我们讲故事时都心不在焉,她一定是在为舅舅的事操心。”“啊,你懂操心这个词呀?”立人讶异的道。
“我当然懂!”达人不服气的鼓着颊。“像你的顽皮就很让爹娘操心。”“你还不是跟我一样让爹娘操心!”
“所以我们现在要乖一点。因为爹娘现在没空为我们操心,他们现在要操心舅舅。”立人似懂非懂的点头,看弟弟也是一脸的“操心”样,忍不住道:“你放心,娘会治好舅舅的。爷爷不是常说,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舅舅是祸害,可以活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