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饱肚子后,她觉得精力再度充沛起来,拨了叫车电话,请出租车司机准时来接她,然后换上衬衫和牛仔裤,重新检查了一遍门窗,将所有的电器开关拔掉,才推着笨重的行李箱出门。
她搭早班的飞机到香港,再转机到北京。
此行的目的主要是参观平津一带的风景名胜,所以她一到北京,立刻规划好行程,将大部分的时间花在游览紫禁城、颐和园、天坛、北海公园等等古迹名胜上,足足拍了十卷底片还意犹未尽。
良玉在北京足足待了七天,游遍各处美景,也吃遍北方佳肴,然后才搭乘火车转往天津。
带着对北京城的美好回忆,她踏上天津的旅程;却没想到也因此展开了她寻找前生的旅途……
当良玉下榻在她所居住的饭店时,突生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不可能,她不可能来过这里啊!她闭上眼睛,靠在客房里的沙发上,脑海里竟出现一座宅邸的平面图。
坐北朝南的华宅、巍峨大门前的两头石狮,然后是富丽堂皇的大厅、典雅的姑婆厅、花厅,两侧有帐房、书房,还有掩映在扶疏花树之间的亭台楼阁,这一切都鲜活地在她脑中浮现。
她甚至可以看见清心楼前莲花池的水阁上,有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正坐在梧桐木制的书桌前,专心地吟诗作文。而“她”正站在水阁门口,手上端了一碗刚做好的冰糖燕窝,眼光爱恋地凝望着她心爱的丈夫。
突然,丈夫抬起了头,冲着她温柔地一笑。
良玉的心卜通卜通直跳,她张开眼睛,彷佛还可以感觉到那男人眼中的温暖。那柔情蜜意,竟是她寻找了二十六年都未曾寻获的真情挚爱。
她捂住胸口,感觉到脸颊上凉凉湿湿的,用手一抹,才发觉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流了满脸的泪。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哭,是被脑海中的那幕柔情画面所感动吗?为什么她会如此真切地感觉到那男子对妻子的爱意,就好象她是那个妻子,曾经沐浴在丈夫的缱绻温柔中,而且备受宠爱?
她甩了甩头,想甩开这教她又爱又怕的思绪。就算她曾经拥有过那男人的爱情又如何?那毕竟已是前生的事,她岂可为了一个古人,而乱了今生的方寸?
她提醒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放松心情,开心地倘伴在名山胜景之中,而不是为了缅怀一段久远得已与自己无关的过去。
良玉深吸一口气,决定该是出发探险的时候了。
她这次到大陆自助旅行,是透过旅行社的朋友佳卉代订机票和饭店的,一切的旅游信息也全是由佳卉那里弄来。由于良玉每次自助旅行都托好友帮忙,所以不忘回去时带点小礼物馈赠这位闺中密友。
可是该送什么好呢?
在北京时没看到中意的礼物,到了天津可不能再找不到,若是回香港时再买,那就显得太没诚意了。不过,买东西之前,还是先去游览一番吧!良玉是那种不到最后关头,绝不去逛街购物的人,天知道,她最讨厌买东西了。
她替自己在这儿安排了三天行程,当然,绝不能错过的是天津的美食。有一次她看“大陆寻奇”,就对天津当地的传统风味小吃直流口水,既然来了,就非得去吃一下“狗不理包子”、“贴饽饽熬小鱼”、“耳朵眼炸糕”,及“杨村糕饼”之类的出名美食不可,或许再带一些“十八街麻花”回去和亲朋好友分享。
良玉一路吃喝玩乐十分开心,还特地到市郊的杨柳青镇挑了十来张年画,在她返回饭店的途中,突然有股冲动想下车。
“停车!”她朝司机喊道。
付了车费之后,她独自一个人站在陌生的街道上,蓦地,她的双腿彷佛有自己的意志般引她穿街过巷,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庙门前,大殿的匾额上写着“天后宫”三个字。
她怎么会来这里呢?良玉感到可笑。她是个无神论者,除了回高雄时,偶尔陪母亲到庙里烧香拜拜外,几乎是不曾进过庙门,可是她却来了这里?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良玉不能免俗地进庙里参神拜佛一番。她发现这座庙宇十分古老,说不定还是古迹之类的,当下决定等到拜完神后再来好好参观。
当她手拿三柱香,站在神坛前凝视庄严的神像时,心中突生诚敬之感。她合起眼朝神像祝祷,觉得此情此景彷佛曾在她生命中上演过,脑海中忽然出现一个头梳双鬟的美丽女子虔诚地站在神像前,她默祷完毕将香交给旁边的丫寰时,抬起的眼正好与一对深遂明亮的眼眸对个正着,她的心彷佛漏跳了一拍,整个人都痴了。
良玉倏地张开眼睛,心跳如小鹿乱撞般,似乎还可以感受到男人热烈的凝视。她环顾四周,发觉庙里虽有三三两两的香客,却没有她记忆中的那对眼睛。良玉失望地将香插在香炉中,沮丧的感觉减低了她原有的游兴,只想循着原路返回饭店。
最后一天,她拨了个空到和平路的商业中心逛逛,先是看上一块壁毯,觉得挺适合高雄家中的客厅,后来又买了几个大哥特别指定的泥人张彩塑,其中一个圆胖可爱的散财童子是要送给佳卉的,另一个坐在小几旁读书的英俊男子则想留给自己。良玉又再挑了几个魏记风筝准备分送侄儿甥女,不过,她当然也不忘留一个小蜻蜓风筝给自己。
她提着大包小包走出商场,原本已打算招辆出租车回到饭店打包,不料,却被巷子里的古玩字画店所吸引。她的双脚不自觉地停在“张氏骨董店”门口,双眼望着店内不起眼的摆设,一眨也不眨。
她来这里干嘛?良玉摇摇头,还是走了进去。
她的眼光浏览过花卉天球瓶、象牙雕刻、帕玉雕香鼎、木雕人像……最后落在玻璃柜里的青玉手钱、观音玉坠。观音玉坠?!她发怔地瞪着。
“小姐,要我拿出来给你看吗?”年约五十来岁的老板客气地问。
良玉不自觉地点点头。
当老板将观音玉坠交到良玉手里时,她感觉到有一股生命力自坠子传进她手掌中,她恍惚了起来,脑袋“轰”的一响,眼前的骨董店摆饰突然消失,换成了犹贴着大红双喜字的新房。
弥漫着喜气的新房中,到处点缀着大红色彩。
红木的家具、红色的桌布,以及桌上那两根大红蜡烛。
她的眼光很快就被菱花镜里那张芙蓉面所吸引,并发现当她低垂下头时,镜中人也同时低下头来,良玉立刻领悟到镜中人就是自己。
镜里很快加人了另一个人的影像,是个眉宇之间藏着浓浓书卷气的伟岸男子,他的唇角向旁边咧开,露出深情而温柔的笑容。
他将手中的项链套进她优雅、纤细的颈子,对着镜子满意地点头。
“喜欢吗?”他低低的嗓音搔得她耳朵痒痒的。
她害羞地垂下头,柔嫩的玉指摩挲着颈间那只观音玉坠,眼光好奇地偷瞄镜中反映出来的玉坠影像。
浅浅的翠绿自莲花座盘旋而上,渐渐淡成一片蛋白绿,盘坐莲花的观音宝相庄严,紧贴在窃白的颈闲,更显得白玉无瑕。
她露出羞怯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恍若无骨般地将身体靠向丈夫宽厚的胸膛。
“喜不喜欢?”他又问,轻咬着妻子似玉般透明的耳垂,温润的触感令他心神动摇。